肉乎乎的嘴嘀咕着:“今天什么日子,白梅也真是的,也不给你准备一条好看些的裙子。”
今早宁霖自己随便找了条棉绸小碎花宽松连衣裙,也没系个腰带。低着头,不吭声,无可奈何地任由那王阿姨折腾。
大约过了一顿饭的功夫,只听得走廊有咚咚咚杂乱的脚步声传来。王阿姨赶紧迎了出去。
随着一阵笑语声,相亲的人到了门边。
“快快,请进。”王阿姨满脸堆笑,热情得已经快看不见她的眼睛。
“来,霖霖,我给你们介绍下。”
指着身边高挑个儿清瘦脸,穿着有些略显宽大的暗红色旗袍中年妇人,有些花白的头发梳得光生,在后脑挽成髻,白净的额头有些细纹,竟无一丝头发垂面,看着倒也是一个精致讲究的人。
“陈阿姨。你还记得吗?”王阿姨问宁霖。
宁霖立马起身,笑道:“记得记得。”
虽然有些面熟,其实已经记不清是谁。
陈阿姨走到宁霖面前,两眼发光仔细端详着。宁霖有些不习惯她那似探照灯扫射的眼光,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几年不见,小模样变俊了,跟白梅真是一个巴掌拍出来的。长高啦,婷婷玉立的大姑娘啦。”
说着,转过身,招呼随她一起进门的中等个小伙子,介绍道:“王强。”
又指着宁霖对那小伙子介绍,“宁霖。”
小伙子平头圆脸,长得到是精神。
“你好。”
声音洪亮,两个字干脆有力掷地有声,真是受过特别训练的人,有气势。一双烔烔有神的眼睛目不斜视地盯着宁霖。
宁霖倒不好意思起来,脸刷的绯红,声音如猫似的回道:“你好。”
那王阿姨自然是欢喜不得了,心想着有戏,控制不住向那陈阿姨挤眉而笑。
不忘热情地招呼。“来,来,来,王强,坐这边。”
王阿姨招呼陈阿姨和王强坐在茶几边折叠椅上,给两人各倒了一杯白开水。转身进厨房端出一盘早准备好的西瓜,这是昨日白梅特意买来送她的。
“你们喝水。王强喝水,随便,不要客气哈。天很热吧。吃点西瓜。”说着退着身挨着宁霖坐在床边上。
“谢谢王阿姨,不热。”
陈阿姨滴溜着眼环顾着房间说道:“唉哟,好久未到你家来了。还是老样子。记得有三年啦吧......每天只知道带孩子,照顾我们家那口子,做饭,做家务,成天跟那老妈子似的忙不停,竟没时间出来串串门。前几年吧,我们还有白梅来着,还时不时在你家唠唠家常,自你们开店挣大钱......你说住这么近,唉,这日子过的,真是......还有些怀念那些日子。”说着,竟有些感伤起来。
“挣什么大钱哟,无非糊口,没法子的事。眼瞅着三个孩子上学,我那男人又无法与你们当家的相比,当官又会来事......那能跟你比,官太太多清闲日子。今天难得请到你这样的贵人,你看我家顿时蓬荜生辉。”
其实自达那陈阿姨家男人升为科长,慢慢疏远了这些个邻居。王阿姨心里自然是明亮着。
“唉哟,你真会说笑。不怕家里穷,就怕出懒虫。象你这样勤快,等三个孩子供出来了,就有盼头了,慢慢来。”
“我是没法子,宁可身骨苦,也不能叫面皮羞了去。三个女儿家的娘不好当呀。”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一阵寒暄后,陈阿姨给王阿姨递了个眉眼,那王阿姨自然会意。
两人一个说着:“你们聊哈。”
一个说着:“主动点哈。王强,你是男孩子。”
各自意味深长地给两个孩子挤眉溜眼递着眼色,随后两人便走进里屋。
客厅里留下两个年青人,谁也不说话。宁霖偷偷倪了两眼那王强,只见他双手放在着绿军裤漆盖上正襟危坐,上身穿白衬杉,背部嘣直与那椅子靠背保持一拳头的距离,目不斜视正对前方墙面。
宁霖转过头看了一下那墙面上什么也没有。只听见后背头顶上时钟嘀哒嘀哒声,偶尔从里屋传出嗡嗡说话声,也听不清是什么。
此时走廊上飞来两只麻雀停在有些发锈晾衣服的铁丝上,叽叽叽叽欢叫着,时而飞走,时而回来。
宁霖此时有些坐立不安,也不再瞅那小伙子,双手撑在床沿上,垂掉着的双腿来回晃动着。无聊地望着窗外走钢丝,喳喳喳吵嘴的麻雀。
脑袋却胡思乱想起来,向桦二哥也是转业军人刚回家,看着也没这么严肃呀,那王维松当几年兵回来会不会也这般模样,于是幻想着他转业归来相见的场景。
想到滑稽处,“噗哧”独自笑出了声,赶紧闭嘴,但脸上还挂着笑,也没看那王强一眼,似乎此时那人已不存在。
那王强转头睃了她一眼,眉头皱了下,随即转回头继续保持原来姿势一动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个阿姨从里屋走了出来,宁霖这才收回心思。两个阿姨出来也不与两个年青人说话。陈阿姨坐回原位置,王阿姨抽了一根小凳子与她并排坐在一起。两人便低头垂眼看着地面,又是一阵喃喃细语。
宁霖看着她俩一会同时转头看看那男子,一会儿又轮流抬头瞅自己,然后两个黑头触在一起咬头接耳嘀咕嘀咕,突然想到电影里那些接头的镜头,没忍住“噗哧”笑出了声。
那三人同时莫明其妙地看向她。她赶紧低下头,还是控制不住只好捂嘴强忍偷笑。
那陈阿姨的脸色是否有些不太好看起来,愠色折眉盯着宁霖,须臾起身告辞。那王强跟着起了身。
王阿姨见状也不太好多留,送走了他们。
回来自然是对宁霖一顿埋怨。说好的讲规矩,这种场合怎么能笑呢。直到王阿姨数落她时,还在咯咯咯地笑不停。
这事就这样过了。后来才知道,那小伙子是陈阿姨的侄子,人家回话说是两人不合适。私下里却说是宁霖出去读书几年变得有些不矜持,不本份。
那些小话,在妇人们间打牙撂嘴可比飞机还跑得快,不出一天功夫自然传到白梅耳朵变了样,气得她凤眼圆睁,粉面带煞,恨不得马上对质去,自然有人百般劝阻。
自己女儿哪儿变坏,怎么就成了不知羞耻的女流氓,他家抱金山银山来求我们还不答应。这话当然不过夜地,又走了样,飞回到了陈阿姨耳根里。
从那以后,白梅也不再给宁霖安排相亲的事。少不得对宁霖无休止地指责教育,越大越不懂事,这几年书算是白念,给一家人丢尽了脸。宁霖只能委屈地听着不吭声。
自然也不会放过自家男人一顿抱怨,这事完全是他招惹出来的。一颗豺狼心,这女儿就不是他生的,从娘家直接带来的,就那么狠心想早点把她嫁出去,真如泼出去的水往后就不想管啦。两人少不了又是大吵一架。
那陈阿姨与白梅也就成了永世不相往来的仇人。邻居间买个菜散个步难免路上要相遇,无非是相互一个白眼,互往地上吐口水,昂头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