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快要毕业,寒假期间,宁霖和同学们都惦记着未结业的课程和分配的事,假期一结束,都匆匆到了学校。
开学第一个星期的第二天,学校组织毕业班级最后一门理论课结业考试。
只见二班的教室里,宁霖后排的同学用钢笔头不停地触碰她后背,眼睛盯着讲台坐着的老师,嘴却小声地嘀咕着。
“快点,快点。”
宁霖没回头,一边小声回答。“知道啦,不要催。”
一边扶案,好似整个身子要扒到桌面上,手握的钢笔飞速地在那张小纸条上写着答案,也管不了字迹潦草七扭八拐,别人是否认得。
手臂下的试卷却故意从桌边掉下大半载,过道邻桌和斜后排的同学探着身子,睁大双眼瞅着不动,抓紧分秒,唯恐错过一个字。
手上的笔只管在自己的试卷上疾书,顾不上那字歪歪扭扭,爬上了坡卷面难看了。
宁霖写完小纸条揉成团,趁老师低头的功夫扔到后桌。弹到了地面。同学赶紧弯下身,一个迅雷不及拾了起来。老师抬头时,她已经是正襟危坐。胆大得,冲老师一个傻傻的微笑。
不多时,后桌同学抄完纸条,再次揉成团,等待时机。
趁监考老师走到前方背向自己时,一个投石动作,眨眼功夫,纸条到了靠窗坐位的同学手上。
宁霖检查完自己的试卷,早早地交卷出了教室。任由自己的纸条长了翅膀,在教室内满场飞四处停留。
理论考试一完,同学们轻松了不少。虽然大家知道这个考试不严格,但也算是了啦一件大事。接下来的日子,主要是在实习厂练技术。
在周一的时候,实习老师拿出一个中心有孔的六方体零件,每人分了一个毛坯铁件,要求大家照着零件做出相应的成品,中心用钻床打孔。成品尺寸平行度精度及孔内误差必须控制在正负0.3毫米,将作为日常成绩列入毕业成绩中去。
虽然平日同学们练习了不少,但是对于误差的要求没有这么严格这么小,并要纳入毕业成绩。谁都希望有一个好的实习成绩,给未来那些厂所留下好印象。所以谁也不敢怠慢,老老实实干活,也无法象理论课一样作弊了。
周四这天,老远可听见实习车间内传出的各种金属叮叮当当的碰撞声,嘎咯嘎咯摩擦声,呯呯嘭嘭敲打声,嗞嗞——嗞嗞飞速运转沙轮与金属擦出的火花声,呜呜呜呜机器设备运转声,各种声音交杂一起热闹非凡,整个车间散发着浓浓的金属味和冷却液味。
这时向桦手拿一白皮信封慢悠悠扇着,从外走进车间大门。穿过过道往车间深处走去,眼光却四处张望来回扫寻。
而其他同学却身着清一色蓝色工作服忙碌着,有的站钻床旁观察着设备运转。有的站操作台前,双臂来回用力的锉着老虎钳上夹着的铁件,有的拿着游标卡尺量着半成品件,有的正在锯着毛坯件。一派繁忙紧张景象。她可真是悠闲。
她一直走到车间顶头,来到后门前一排飞速旋转的沙轮旁,这才发现站在中间位置,身穿工作服的宁霖正低着头,那蓝色工作帽檐下只露出半张脸。
手里拿着一根圆珠笔般粗一半长的磨花钻头,来回翻转在沙轮上磨刀口,随着嗞嗞的金属被撕裂声,只见火花飞溅,扑向她工作服,落在地面。脚下沙轮坐子一圈集了厚厚一层灰色粉沫铁屑。
“宁霖。你的信。”
“你说什么?”
宁霖没抬头继续忙自己的。只是大声的问道。
向桦加大了声音,扯着嗓子说,“我说,你的信。你的兵哥哥来的信。”
“不需要那么大声,我听得见。放我的工作服兜里。”
宁霖还是专注地看着手上的钻头。那沙轮的旋转速度比飞机螺旋桨还快,只需一个闪神,兴许手指就没啦,所以必须专注不得转眼。好多女生第一次上沙轮时那个叫胆颤心惊。
向桦一边放着信一边笑着埋怨道:“声音小了,叫我大声。大了,又说不需要。还真难伺候你——困难户。”
“你说什么?”
宁霖随口问着,将钻头移开沙轮。拿起钻头对着亮光处仔细看了下锃亮的刀口是否对称,锋利,又在沙轮上蹭了两下。再看了一眼,这才按下沙轮开关,往自己的操作台走去。
向桦跟在她身后,追了两步与她并肩,宁霖问道:“你不干活吗?到处乱跑。”
“我比你快。肯定不会拉下。放心吧。”
说完,又好奇地问道:“你那个兵哥哥来信挺勤的呵。你们是不是有那个意思哟?”说着挤眉弄眼的。
宁霖转过头看看周边同学们都在忙碌着,没人注意她俩说话,这才放心下来。
“想啥呢,胡说什么,什么事也没有。”
“嗯,相信你。周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玩。”向桦有些嘻皮笑脸地凑近宁霖耳边说道。
“我忙得很,哪像你。”
“就这么定了。”向桦说着举起手摆了两下往另一操作台走去。
宁霖也没当回事,继续忙自己的事。
周日,宁霖本想到习实厂去赶下工,老惦记着自己工件锉的那个平整度还差了点,中间位置还有些凸起,中间的孔精度不够。她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对自己很是苛刻。
昨晚没睡好。好不容易睡了个懒觉,一不小心就到了中午。起床不久,就被向桦拖着出了宿舍门。说是前两天约好的请她吃午饭,宁霖完全想不起有这回事。
两人刚到楼梯口,碰着刚打完午饭手里端着铁饭盒,准备回寝室的吴尘。听说有人请客吃饭,说什么也要让她们等着。
咚咚咚地两梯一步两梯一步奔跑上楼,把打来的饭送给室友。又咚咚咚地两梯一步两梯一步嘣跳着下楼去追向桦她们。
向桦只好无奈地跟着宁霖慢走几步等着。见那吴尘气喘吁吁奔跑样,不禁咯咯地笑道,
“看你那猴急样,八百年没吃过饭。哪儿都想去蹭。我看是你那脸上的豆豆太少,不会是想成麻子吧......算了,看在宁霖的份上免为其难地带上你这个好吃嘴。”
说着冲着吴尘,小巧的鼻子向上皱了一下。这是向桦从小养成的小动作,小时被表哥人逗笑打趣,也改不了。
吴尘满脸堆笑,双手挽进宁霖手臂,嘻皮笑脸地恭维道:“还是我们宁霖最好了。”
说着,转过脸对着向桦,挑下眉,眨眨她的内双眼。“豆豆,豆豆怎么哪?证明我正青春着咧。是不是宁霖。”
“行了,肉麻死了。是,你青春。我们都老啦。”
宁霖笑着想甩掉她的手,却抓得更紧。反到要把整个身子压在她身上一样。
“不过呢,我们向桦同志也不错。是不是宁霖。”
“阴阳怪调。”向桦撇过脸去。
说笑着,三人已经爬上学生宿舍楼的小坡,往前走了几步,又下了几步石梯来到了老师宿舍楼下。
这是一个五层楼高的新楼房。楼前几株玉兰树,褐色枝条纵横交错盘成伞状,每根新分支的弯曲小枝条顶端,有一两片嫩绿叶撑着一朵略带淡紫色的白玉兰花骨朵,含苞待放精致可人的模样如玉酒杯,有几枝花骨朵悄悄地伸进了二楼住家的阳台。
每到这个季节玉兰花盛开,宁霖总会过来好好地欣赏,有时一站树下竟忘记时间。
让宁霖真正喜欢上玉兰花,还是多年前在自家《十月》杂志上,阅读过有关对这种花的描写。到学校后见上真面目,越发喜爱不能自拔。
喜欢它的素装安静,紧致儒雅,高贵而含蓄,偶尔一丝风吹过,飘来忽浓忽淡的幽香,用手接住徐徐而落的丝滑厚实的花瓣,不忍丢弃,带回寝室藏于书页中。
因为忙着毕业的事,竟然忘记了这事。现已经长出许多花蕾,过不了两日就该盛开。
正沉思着,吴尘拉着向桦的手,疑惑地问道:“你到底要带我们上哪里儿去?这是老师宿舍,不是要干什么坏事吧?”
“闭上你的乌鸦嘴。跟我走就对了。”
说着,拉着宁霖往前走。宁霖还仰着头不舍地回看那玉兰花。
向桦带着她俩进了楼房中间位置的单元,在二楼的右手边门前停了下来。
“咚咚咚”地敲了几声门。
房门一开,出现一位个子瘦小,直发齐耳坠,头顶清晰可见几丝白发五十来岁的中年妇人。
一见三人,蜡黄已经爬上折皱的瘦脸上立马堆起笑容。
“阿姨好。”吴尘和宁霖两人一前一后地招呼着。
“快,请进。”那阿姨说着,热情地上前拉着宁霖的手。
“你就是宁霖吧。看过你的舞蹈,好看。”眼睛里闪着兴奋而锐利的光落在宁霖脸上身上。
说话干净利落,应该是一个精明的女人。
宁霖不习惯这样的热情,那眼神不知为何有点怕。脸通红,有些尴尬地点点头,低下头回避着眼神。怯怯地说道:
“谢谢,阿姨。”
“来,进屋坐。”
“向桦,招呼你同学坐哈。”
“是。”向桦嘻笑着拖着长长的尾音。
一进屋,只见右手边靠墙两个年青男子对坐,正在下围棋,吴尘惊讶地叫出声。
“但老师?不,实习老师,你怎么在这儿?”
实习老师抬头冲她们笑笑,也没回答。虽然那次救了学生,改变学生们对他的看法,可他一笑,还是藏不住眉宇间的媚气。
他对面的男青年跟着抬头,回过头来冲她们笑了一下。
这位青年眉骨外突,眼睛深凹,眼神精亮相比实习老师多了些英气和机灵。但看着他俩有几分相像。
这时向桦直接走上前搂着那青年的肩,有些撒娇地说道:“二哥你啥时回来的?也没说声。”
“向桦,招呼你的同学,厨房还有几个菜。”那阿姨说着半截身子进了厨房,又探出头来。
“茶几上有糖,水果,拿给同学吃。”
宁霖和吴尘,完全懵了,呆站着。向桦可重来没提起。还有二哥。这实习老师和那阿姨跟她什么关系。
两人对望,四眼茫然。
“yes,sir.长官。”说着,学那香港剧中行了警察礼。
“油腔滑调。”二哥拍了下她脑袋。
“遵命,舅妈。这样可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