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珠要过来帮忙,兰麝不许。她鼻尖渗出汗珠,手不停地搅拌着,直到白檀片变成黑褐色,但毫无焦味儿,才用帕子垫着紫砂锅离火,用银筷子夹出来,放在托盘里晾。
她平日做惯了这些,所以不觉着有什么。连在一旁伺候的瑞珠都只顾着换了器皿又拿了生绢和酒来,好用来煮乳香。
“姑爷别担心,小姐每日做熟了的,不会烫手。”见李作尘在一边呆呆的看着,脸上还有些心疼的模样,瑞珠赶忙出声解释。
正忙着研磨麝香的兰麝抬起头来,安抚的冲李作尘笑了笑。有丫鬟在,她不好意思张嘴叫三郎,只说自己手不怕烫,没事儿的。
李作尘点了点头,他勉强冲着兰麝笑笑,坐到一边,有些心不在焉的看着。
瑞珠怕自家小姐不好意思,努力的低头憋笑,她打算一会儿就把这事儿告诉金枝她们几个。姑爷心疼小姐,这可是好事儿。
兰麝继续合香,她心思安稳专注,合香时心无旁骛。这点,兰老夫人最喜欢。
而李作尘此时心里想的可不是兰麝,是他娘。
冷天用冰水刷洗马桶,热天要用开水把马桶一一烫过。李夫人折磨人的点子花样翻新,理由也找的冠冕堂皇。
“不这样,压不住臭气。”
李府上下人都明白,李夫人嘴里这臭气,说的不是马桶,是聂娘。
今日,还要舍粥。
了缘蹲在地上,肿胀入胡萝卜一般的手沁在冷水里,用力的搓洗着糙米。
她的手上到处是裂口,口子边缘翻卷泛白,像婴儿的小嘴一样张着,有的露着红肉,有的,深可见骨。
“哎呦。”有个女尼走过来,伸手捞起一把米,然后又摔回到盆里。
“了缘,你手流血了,怎么不弄干净再洗米?要知道,咱们这是替佛祖舍粥,血是荤腥之物,怎可染到米里?你心思这么歹毒,这是要害咱们破戒啊!”
“阿弥托佛。”其余几个女尼都围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的指责起了缘来。
“我……”了缘看着自己的手,她难道想这样么?她也是人,也知道冷,知道疼。
“依我说,你这手总不愈合,也不是办法。”女尼中年纪最大的那个笑的慈眉善目,她自怀里摸出个布包,丢到了缘身上。
了缘感激的说了谢谢又念了声佛号,她打开布包,可那里面不是药物,而是针线。
那女尼慈眉善目,双手合十道,“不如把裂口缝上,说不定,能好的快些。”
棉线穿过针孔,麻利的打了个结。
了缘坐在雪地上,穿针引线,一针一线的缝合着自己手上的裂口。
血点滴落下,她似无知无觉,每缝好了一个,就把手抬到嘴边,用牙齿咬断线头,然后再去缝下一个。
路人走过她身边,都摇头咂舌。有几个信佛的老太太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然跪倒她面前,叩起了头。
“你们拜她做什么?”刚才说了缘要害她们破戒的女尼好奇的问。
“听说佛祖当年割肉喂鹰,还有那观音菩萨,不是常化身为人点化百姓么?”老太太磕头不停,“这位师太不怕疼,想必是菩萨下凡,要拜,要拜的。”
女尼愣了愣,有心骂上几句,又怕失了身份。她恨恨的走回去,用勺子搅动木桶里的热粥,没好气的低声咒骂。
了缘缝好了左手,略微活动了一下,发现并不影响关节的灵活度,便再次穿针引线,去缝右手。只是左手操作不够精细,她身上又冷,手连疼带僵,针下不准地方,于是每个口子都要比左手多挨上几针。
“怕不是真疯了。”女尼们窃窃私语。
偏巧了缘这时候抬起头来,冲着她们笑了笑。
刚才气势汹汹的女尼们纷纷躲避着她的视线,了缘扯了扯嘴角,低头继续缝合。
手上的疼,不算什么。这点屈辱,也不是不能忍。只要三郎好就行,自己总能有出头之日。
了缘缝好所有的口子,收拢针线,抬起头来看了看日头,又看了看昨日花轿去往兰府的那条路。
昨日大婚,明日,三郎便该带着媳妇儿回门了。到时候自己得躲着点儿,可不要被三郎看见,免得他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