妁川强忍疼痛抬起脑袋冲不明大吼:“黑户!我和你没完!我现在怎么起来?骨头都散架了!你赔!”
不明心里一个咯噔,他无籍无户最忌讳的便是这“黑户”之称。
他慢慢道:“陪你……坐一阵儿?”
“……”
“呜呜呜呜呜呜呜……”
“……”不明听不得妁川这哭声,正如逾嶙听不得一般,假不说,还矫揉做作。他有些无奈,只好认栽将她从地上扯了起来。
不明将妁川抱至围墙边放下,让李和月扶住她,然后伸出手一寸一寸按压在她身上找骨头。在骨节断裂处暂用灵力为其修复,在关节错位处也丝毫不管不顾妁川的嚎叫用力掰扯。
美曰其名为她正位。
“好了,别再嚎了,等下将李家的人引来我再扔你一次就白浪费我的灵力。”
妁川闻言赶紧闭嘴,从李和月怀里坐起来,然后默默活动关节,心想着这不明还有点本事儿。
“你不是仙籍被削了吗,为何还有仙神才能修的灵力法术?”妁川纳闷问道。
“储灵阁那位是我老相好。”
不明也毫不避讳。
自古以来,修仙法神术以灵元为基础。
所有仙籍在户的仙神以自身一缕精元灵根为引子,在神君云子泱的炼化下化为灵元种,种于天界神洺河畔。
当灵元种出后灵元会分为灵元精元与灵元真元。灵元精元会入到仙神体内作为修习法术灵力的丹元,除了运转灵力外也可抵御修法带来的反噬,而灵元真元则会收入天界储灵阁做为天帝统治天界众仙神的筹码。
这二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天界储灵阁存放着所有仙神的灵元真元。神女君蘂姜按天规会将各个仙神的灵元真元用神力护好,也会将削去仙籍的仙神灵元真元毁掉。
想当年妁川勤奋修法,却在仙籍被削那一刻连带着灵元被毁,仙门法力全无,只能使她那冥灵为基的小灵法。她虽心里有气,却也赖不得人家是按规矩在办事儿。
而眼下看来,妁川还是觉得自己太单纯了。
本想着趁机臭骂不明一顿,却又想着人家刚刚才用灵力修她灵体身骨的人情,便决定让他功过相抵了去。
……
月光皎洁,星子灿烂。
妁川将在冥市街专门为李和月挑的绣有金桂的鹅黄绢丝遮冥披风披到她身上,可暂时遮护住她的魂魄不被符阵收去。
那一抹明晃晃淡然鹅黄,煞是好看。
李和月领着妁川和不明穿过后院回廊行至中庭小湖的一处。
一路上红绸锦缎张灯结彩,真不愧是要办喜事,妁川想着,心里不免啧啧感叹。
而这李家不亏是青州首富,庭院碧瓦朱甍雕梁画栋,小园佳木葱茏奇花烂漫,清溪小流中锦鲤结伴翕忽回游,回廊亭榭上卷帘坠的琉璃穗子随风摇动发出玎玲清脆声响。
这是金钱的声音。妁川想。
他们沿着碧溪水流边走,走着走着李和月突然被什么拌了一下,鹅黄绢丝披风被扯坏一角。
李和月低头一看,便愣在了原地。
“怎么了?”妁川心里不免暗骂这冥市街东西坑人的质量,走前去看什么东西将其挂坏。
竟是一木桩。
这木桩被砍得乱七八糟,周围还有木屑,看着像是近几日才被砍掉的。
“是他为你买的那棵桂树吧?”不明道。
李和月抬头看他,双眉微皱眼神迷离,随后慢慢点头。
“这谁砍的,可是不知道它多金贵吗?”妁川心里直道可惜,毕竟从季先生后山园子里买来的树都贵如天价娇如女子。
“或许是死了吧……太娇贵了便是养不活的……”李和月低声呢喃,随后又慢慢站起身来,
她放眼去看四下,偏头向前堂方向望去,似是看到了什么。
只见其慢慢走近停在一处假山后,妁川和不明也行至李和月身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前堂内灯火通明,照映得高挂的红绸锦缎花团绣球格外红艳,厅堂内各摆设都与各门窗灯笼一样贴有大大的“囍”字。
而厅堂中央有一抹白色各外刺眼,与这些喜庆格格不入。
是沈西清。
他一身丧服白衣坐在一口搭有红绸的棺材旁,手里抱着黑木灵牌。
定睛去看,那是李和月的牌位。
四下霎时静寂无声。
妁川心里正琢磨着沈西清此等做法是何用意,却被不明碰了碰胳膊,示意她看厅堂内。
只见一着鹅黄衣衫的女子拿着一披风入内,那身形像极了李和月。若是她不偏过头来使妁川看清那张脸的样子,怕是就要以为是李和月了。
“是楚雀?”不明问道。
李和月点点头。
只见楚雀走上前,将披风抖抖整理好蹲下身子,还未将披风披到他身上,就听到沈西清怒呵一声。
“滚!”
“她已经死了。”
“你闭嘴!”
“她死了好几天了,身子已经在鹊构河里泡烂了!”
“啪!”
这一巴掌让远在厅堂外的妁川三人都听得清脆响亮。
沈西清一耳光打得楚雀摔坐到地上。她双手支地,嘴角被打出了血。
楚雀抹了抹嘴角血迹,笑道:“这不是你想要的吗?为李和月报仇。怎么现在还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嗯?”
为李和月报仇?这么说就是楚雀杀了李和月了?那为何沈西清还要娶她?
“别忘了答应我的,我们日后还要做夫妻的,打人可是不能相亲相爱的。还有,”楚雀起身捡起地上的披风拍拍灰还是披到了沈西清身上:“烂都烂了,埋了吧。”
这话说完楚雀便起身离开了。留沈西清一个人在厅堂内抱头痛哭。
“他还是去鹊构河将你尸身带回来了吧……”妁川叹了叹:“你们,曾经也是极为恩爱的吧。”
李和月看着沈西清紧紧抱住她的牌位,怔怔道:“是吧……”
“可是我现在死了,他,也应该会好过些吧,不用再挨着街坊邻居的咒骂,不用担心仇家牵连追杀,我都死了,大家都该会放过他了吧……”李和月眼里有雾,她笑得苦涩,也很美:“其实我们也没有坊间传得那般恩爱,他对我,似乎也没有……那般好,他平日里与我好像也话不到两句的……”
“他其实,并没有多爱我吧……”
妁川听得一头雾水。
这沈西清对李和月到底是哪般情意?若是不爱她,怎么会放着好好的京云皇城自家的产业不要哪怕被踢出沈家族谱与沈家断绝关系也要入赘到李家娶李和月呢?怎么会此刻死死抱着她的牌位痛哭呢?若是爱她,又怎么会如李和月口中这般待她冷清,在她死后不日便另娶害死自己妻子的女人呢?
出了李宅,三人行于长明大街。
夜已深,商铺多已打烊,只有少数几家店铺门口的灯笼发出微弱的光亮,月华洒在街面青石板上。
“楚雀是谁?”不明走在前面,夜间凉风掠过,吹得他青丝衣袂微扬。
“……”
“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不明又道。
李和月明显是懂的,沉思片刻,才慢慢开口:“她是李书文的小妾。”
李书文是李和月的父亲,于两年前病逝。
“可是……坊间说的可不是病逝。”妁川答话。
“他是被毒死的。”李和月答话。
“是你?”
“当年官府定案是李书文的小妾下的毒。”
“可是没有人信,虽然当时药铺老板指认小妾去买过砒霜。”不明补充:“而且小妾还死在了狱中。”
“嗯……”李和月深叹一口气,苦笑一声往前去了。
“是啊,我罪大恶极,谁信我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