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私心,是让自己忌惮的私心。
自己自从登基以来,生怕出现先帝一样的中年撒手驾崩,皇子稀少的状况,如今宫中皇子虽多,可先后孝贤皇后所出的嫡子没有一个得以长大。
六阿哥身子孱弱,生母纯贵妃过世之后,更是伤心过度,时常有些病痛,五阿哥骑通,又写的一手好文章,可以是文武双全,只可惜,他的额娘愉妃出身外族,八阿哥有疾在身,十一阿哥又是淑嘉皇贵妃所出,资不足,却心思缜密,并非能堪当大任的材料,十四阿哥,十五阿哥年纪还,生母令贵妃又是包衣奴才出身,地位卑微。
如此看来,眼前自己的膝下,就只有十二阿哥永璂这么一个名正言顺的嫡子。
皇后母家那拉氏是名门望族,虽然近些年败落了,可祖上毕竟是出过无数将领的,太祖的大妃阿巴亥也是同属那拉氏,永璂外祖家虽是望族,却无外戚坐政,生母又是如今的皇后,自己与皇后伉俪情深,皇后地位稳固,断然不会有什么大变。
永璂虽然不够资聪慧,可是踏实好学,身子骨也比夭折的十三阿哥强上许多,如无意外的话,日后自己的位置,就是十二阿哥永璂的了。
和亲王弘昼,如此与十二阿哥永璂交好,他贪图的是什么呢?
扶持储君?
自己已经到了知命之年,先帝就是在这个年纪匆匆撒手,骤然驾崩。
抑或是,弘昼对自己取了他的位置有所不甘,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对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有着更大的野心么?
这两种私心,无论他有着哪一种,坐在龙椅之上的自己,都断然不能够容他。
扶持十二阿哥,对他来,百利而无一害,凭借着他与皇后多年的情谊,扶持皇后的儿子。
待自己百年之后,尽揽朝纲,这与当年的孝庄文皇后和皇父摄政王又有什么区别?
只是,自己可不会像太宗一样,给和亲王弘昼一丝一毫的可乘之机!
吴书来感受着上方的气压低沉,却不知该些什么,他跪在地上,将头伏的低低的,不敢抬头看乾隆帝的神色。
乾隆帝回过神来,他轻轻的挑了挑眉毛,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伺候了自己几十年的老奴才,始终心有不忍,他挥了挥手道
“你起来吧,随朕去看一看十二阿哥”
吴书来这次是什么也不敢开口了,他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将手中杂乱的拂尘理了理道
“奴才遵旨”
便跟随着乾隆帝的御驾一同往景仁宫那边去了。
景仁宫内
自打这次回宫,乾隆帝是一次也不曾涉足过这里,皇后不再,景仁宫也仿佛只剩下了一座空空荡荡的宫殿,孤独寂寞的屹立在繁华的紫禁城中,和它的主人在这后宫中一样不合时宜。
春日里的阳光和煦,照在景仁宫之上,高高的屋檐上都闪耀着春日的光芒,乾隆帝远远地瞧见,便下了轿撵走着过去。
皇后离宫未回,景仁宫里却朱门大启,十二阿哥思念额娘,便特意请求住在了景仁宫里,这样的要求,乾隆帝断然没有不应允的道理,此次也有许多的宫人跟着回来了,都是皇后亲自嘱咐了好好照顾十二阿哥的,在景仁宫的宫殿里头照顾十二阿哥的饮食起居,人口也不算少,乾隆帝走近了,倒也觉得没有那么凄凉。
此时已经是午后了,太阳挂在西边,也没有正午的时候那样刺眼,照在饶身上,只觉得温暖柔软,乾隆帝踏进了景仁宫的大门内,只见和亲王弘昼送来的八哥正关在笼子里头,这是一只通体乌黑的鸟儿,被关锁在特意制作的拱顶方笼里头。
十二阿哥永璂踮着脚尖正喂它喝水呢,腰间挂着皇后亲自绣好的荷包,鸿鹄南翔的图样,靛蓝色的穗子垂在下头,十分衬他今日穿的这身衣裳。
乾隆帝挥了挥手让吴书来不必通传,走近了十二阿哥永璂,见他的个子够那鸟笼实在费劲,便从他身后拿过了水壶,递给了那方笼子里头的八哥喝。
十二阿哥扭头见是乾隆,他昂起头来,大大的眼睛瞬间弯了弯,笑成了月牙儿的模样
“皇阿玛?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乾隆帝还拿着水壶喂那八哥喝水,他看了看十二阿哥的笑颜,也跟着温和的笑晾
“起来吧,今日的书都温习了吗,就在这里逗鸟”
他话语虽然是责怪的,可听不出来半点的怒气,跟在乾隆帝身后的吴书来也松了口气,不论如何,万岁爷总不对十二阿哥迁怒就是好的。
十二阿哥站起身来,他看向皇阿玛喂八哥的姿势很是熟练,忍不住笑了笑道
“回皇阿玛,儿臣温习完了,这是五皇叔今日送给儿臣的,这才出来玩玩”
乾隆帝点零头,眼睛里变幻莫测,比他还低的十二阿哥自然看不清他的眼睛。
“朕知道”
他见这八哥也用了许多的水了,便心满意足的放下了水壶。
抬眼看了看景仁宫,还和旧时一样,园子里的几株桃花开的正浓烈,牡丹也姹紫嫣红,远远的望去,就心生喜爱,皇后喜欢这些花花草草,她不在宫中侍弄,也难得这些花草没有枯萎死去。
见廊下空空荡荡,便也一弯身坐在了廊下,冲着站着的十二阿哥挥了挥手道
“你过来”
十二阿哥一双眼睛还在那八哥身上,见乾隆挥手叫自己,这才步的跑了过去,乾隆帝伸出大手来拽了拽他的手,上下打量了一圈儿,不满的开口道
“永璂仿佛瘦了不少”
他话还未完,就见十二阿哥笑嘻嘻道
“儿臣吃的比平日还要多呢,是孙嬷嬷,儿臣还在长身子,只会长个子,不会变胖了”
这话的时候,他那眉飞色舞的模样,与皇后真一模一样,逗得乾隆帝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是高了些,是高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