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昼在禅房里,灯火昏暗,他低垂着脑袋,看不清面容,低声道
“儿子明白,只怕委屈她”
皇贵太妃见他终于肯点头,心中也算老怀安慰了,她合上双手,向着满殿的神佛叩了头道谢,想着若是上的先帝看到,也会为这个顽劣的儿子放下心来。
弘昼面色平淡,脸上的泪痕已经收了起来,看不出他是欢喜还是悲伤,他搀扶起来老太妃,一路扶着她来到了歇息的厢房内。老太妃在椅子上落了坐,她长长的舒出一口气来,眉眼也舒展开来,拍了拍弘昼的手让他在自己的身旁坐下。
皇贵太妃吃斋念佛多年,眉眼之间早就没有当年代理六宫的霸气凌人,此刻不过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妇人罢了,她和蔼的看着弘昼,眼睛都弯了起来
“你若是能带着粟玉去江南,额娘也能放下心来了”
弘昼却皱了皱眉头,此去江南身上担子不轻,何况自己孤身多年,陡然带着一个女子,还不够累赘。他看向额娘充满希翼的眼睛,心下不忍,攥了攥拳头道
“不如待儿子回来罢?再让她伺候您些日子”
门外趴在窗子上的粟玉,方才被欢喜冲昏了头脑,此刻听着弘昼这样不情不愿的语气,心中也有些伤感了起来。她踮着脚尖,想要听得更真切一些。
皇贵太妃一眼就看出来了他的心思,方才笑眯眯的眼睛也收了起来,轻轻拉下了脸色道
“我还不知道你?你若是在江南安家,这丫头就在佛寺里等你一生不成?”
他年幼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去不回,皇后才上了乾隆的花轿,如今又要丢下第二个女人来,皇贵太妃知道这个儿子心中不愿意,若是放了他,只怕真的敢山高路远,一去不回,定然是断断不能答应的。
弘昼看着额娘,神色认真
“额娘在这里,这儿就是我的家,只是儿子不日就要启程,三媒六聘都没有,若是委屈了她,额娘也要恼了我的,请宽限儿子几月罢,来年年末之前,儿子必定回京,亲自去御前请玉碟,明媒正娶抬入王府”
他已经是成熟稳重的和亲王,不再是京都城里那个毛头子,再也不会像年少一样,走就走,留着皇后苦等做未亡人,留着额娘在神佛面前哭花了双眼。
皇贵太妃看着眼前的弘昼,眼神迟疑了起来,心中总是不愿相信他的话,摆了摆手道
“粟玉身份不够,汉人怎能册封为福晋?额娘想着,让她进王府就是”
弘昼脸色却正经了起来,他拉住了皇贵太妃的手一字一句道
“儿子多年不曾娶妻了,怎么能将就?即便不能为福晋,也要是个侧福晋,才对得起她伺候额娘多年”
门窗外头的女子,听到这样的话从弘昼嘴里出口,她心里知道这是假话,不过是拖延自己罢了,可心中还是欢喜的不能自己,就像喝了一杯甜甜的毒药,知道这短暂的甘甜过后是无穷无尽的苦涩在等着自己,只是一看到那样的男子,自己什么也顾不得了。
弘昼言罢见太妃神情犹豫了起来,他生怕额娘再拒绝自己,急忙站起身来抱了抱拳
“色晚了,永璔还在府里等着儿子呢,额娘早些歇着罢”
皇贵太妃听他这样急忙站起来身子,焦急开口道
“这就要走?额娘还有好些东西没给你交代”
弘昼点零头
“儿子离京之前,会再来向额娘辞行的”
皇贵太妃的并不是这,粟玉入府的事,就这样被搁置下,她看着弘昼要走的动作,不放心的朝外看了看
“夜路难行,你可千万心着”
弘昼点零头
“儿子明白”
扭过身便缓缓退了出去,皇贵太妃拿起佛珠,面色笑了笑转起来手中的佛珠,嘴里不住的念叨着
“多谢神佛,多谢菩萨”
不论如何,弘昼终于肯松口,自己老死之前,不会看到这唯一的儿子孤苦伶仃,至此皇贵太妃已经满足了。
门外的粟玉听到动静知道弘昼将要出来,急忙跑远了些到廊下,看到弘昼走了出来,心里扑通扑通的乱跳,她福下身子行礼道
“恭送王爷”
头狠狠的低着,不敢抬头去看他的脸,更害怕他那一双黑如子夜的眼睛,却只看到弘昼的一双缎面宝蓝靴子在自己的面前停了下来。
粟玉心中七上八下,弘昼却已经伸出了一只手来扶起她,粟玉抬起头来,见他的脸庞距离自己这样近的距离,吓得几乎有些站不稳,弘昼轻轻开口道
“往后,不必如此多礼了”
言罢便逐渐松开了手,扭过头去走向门外,粟玉一直呆呆的,看着他上了马车,距离佛寺越来越远,自己才回过神来,愣愣的看着左臂,被弘昼搀扶起来的那只手臂,仿佛还停留着他的温度,他的话还在耳畔回响,只是,他出这样的话的时候,脸上怎么一点点温度都没有呢?哪怕是一点点都好啊!
明明自己已经听到他答允太妃的话,粟玉满怀的喜色,双手捂住心口,看着上已经调皮的露出了模样的月亮,虽然今日不是满月,弯弯的月亮挂在上头,自己也十分满足了,她眨巴着眼睛,心中默默计算着距离来年年末还有多长时间……
十月二十
秋高气爽的日子过得极快,转眼间就入了冬了,气一日一日的冷了起来。
弘昼启程去江南的前一日,正准备进宫拜别乾隆。
皇后并不知道他就要离京,此刻正在养心殿里坐着,她拿着满册的宣文皱了皱眉头道
“纯贵妃身子愈发不好了,皇上,还是早早册封吧,不必等到过年后了”
乾隆听了皇后的话,手中的干果又往嘴里丢了一颗,他为难道
“可是…”
皇后看出他不愿意,想起缠绵病榻的纯贵妃,指着册文嗔怒道
“皇贵妃之名,难不成非要等到日后追封吗?您的心肠也太狠了些”
乾隆看着她手中的册文,大封六宫非同事,内务府自从回宫后就加急筹办了,一时赶制出这么多的吉服来,无疑是要逼死他们,只是,纯贵妃到底伺候自己一场,如今重病,他看着皇后恳求的眼神,妥协的点零头
“好吧,吩咐内务府,年底大封就是”
他举起手中的果脯向皇后的嘴边凑去,
皇后收起册文,也缓缓笑了,开心的张开嘴巴接住了酸酸甜甜的果脯,咀嚼了两口笑道
“多谢皇上,您这般的灵丹妙药,纯贵妃定然能好起来的”
乾隆却无奈的叹了口气,他端起一旁的茶盏浅浅尝了一口,纯贵妃的病,后宫众人心里都有数,皇后心中也是明白的,只是她与纯贵妃多年交好,一时不愿意承认罢了。
吴书来这时候进来通传道
“皇上,和亲王来了”
皇后急忙收起了册文,扶住一旁玉琈的手,缓缓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