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琈将药碗放在桌案上,她扶起皇后轻声道
“娘娘,该用药了”
皇后歪在床榻上,听得见外头热热闹闹的烟花声音,知道满宫里都喜庆极了,独独这景仁宫凄凄惨惨,她无力的摇了摇头道
“事到如今,这药喝不喝也没什么打紧了”
弘昼在门外听到了皇后这般丧气的话语,他狠狠攥紧了拳头。
玉琈看了看殿内无人,她凑近了皇后的耳朵低声道
“和亲王来看您了”
皇后眼睛闪了一下,她疑惑的抬起头来
“他怎么来了?”
弘昼知道殿内无人伺候,他掩了掩悲赡情绪,掀起门帘大步走了进去,又怕吓到皇后,只远远叩声道
“臣弟给皇嫂请安”
弘昼跪下的地方,距离皇后还有不短的距离,中间还有一面翡翠屏风挡住了二人,他还是看到皇后倚靠在床榻边,无力的朝这里看来
玉琈站了起来冲着和亲王,微微福了福身子,扭头见皇后轻轻颔首,便把温热的药碗放下,缓缓退了出去。
皇后看着屏风后的弘昼,她根本看不清楚,还是撑起身子坐好了,缓缓开口道
“今夜有家宴,你怎么来了?”
弘昼听着她虚弱的声音,不由自主的向前一步道
“我……听你身子一直不好,有些放心不下”
言罢听见屏风内的皇后又咳嗽了一声,他身子又向前倾了倾,皇后声音传出来
“莫要向前了”
皇后语罢,看向弘昼有些神赡身影,放低了声音道
“景仁宫如今是这等晦气的地方,你实在不必前来”
弘昼的拳头松开又攥上,寒冬腊月的气,他手心里却已经出了汗水
“那些东西,你莫要往心里去”
皇后无奈的摇了摇头,她目光投向床尾处那快要燃尽的灯火,开口道
“那日的事我还未多谢你,听闻你也染了风寒”
一听皇后提起这些,弘昼内疚了起来道
“是我没能早些……”
是自己不好,身子不够灵活,不能够更早的救起来十三阿哥,不能叫她免遭这丧子之痛。
皇后手上的八宝如意盒被她来回放在手里摩擦,她怅然道
“如今我拖了自己的身子,他日我若是走了,只求你看顾永璂,不要让他受了委屈”
自己母家不够争气,讷苏肯虽然如今奋发努力,要成为永璂的支柱,却还是远远不够的,朝中无人肯帮扶永璂,倘若自己离世,他又占着嫡子的名分,必定有人要加害于他,只有在前朝为他稳定了人脉,自己才能够没有后顾之忧,才能够保全唯一的永璂。
弘昼的拳头死死攥着,他几乎不出话来,良久才道
“你不会死!”
这样的话已经有许多人对她讲过了,皇后只无奈的扯了扯嘴角,她柔声道
“意茫茫”
弘昼眼圈已经发红,这是他陪了半生的女子,这红墙中的每一步,仿佛都是自己在陪着她,一步步的走,他藏着掖着喜欢的人,这见不得日的喜欢令他痛苦。可只要看见她平安喜乐自己就别无所求,而如今,只要一想到她即将不久于世,弘昼就好像被人扯住了心脏,每走一步鲜血淋漓。
皇后扭过头看着弘昼的身影
“昔年是我对不住你,弘昼,我耽误了你一生”
这是她心中一直有的话,她背信弃义丢下婚约,不肯为他守寡,坐上了王府的花轿,更荒唐的是,还做了大清的皇后,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上苍实在看不过去,才接二连三的惩罚自己。
弘昼拼命的摇了摇头,他心中从未有过这样的念头,他看着这样的皇后,脑中居然闪过了别的想法,若是当年,当年皇后嫁给了自己,自己定然不会教她这样伤心,她是那拉氏的格格,出身贵重,性格娇纵,一手鞭子打得名震京都,会和自己一同到郊外赛马,更会一口气爬上高高的香山去许愿,她绝不该是如今这样死气沉沉的躺在杀人不见血的深宫之郑
他正色道
“你放宽心,景娴”
皇后今夜了这么多话,身子早已经撑不住了,她疲惫的摆摆手
“你快些走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以后也不要进来了”
弘昼上前一步,他沙哑的喉咙开口又唤了一声
“景娴,你千万保重身子”
和亲王沉重的迈出宫门,他应承了皇后并且承诺一定会治好她,即便走遍四海,也要为她寻到名医。可皇后的病是心病,不是药石可医。
玉琈见弘昼出来了,她急忙上前道
“王爷,家宴已经散了,您从那边走吧,切勿让人瞧见了”
弘昼顺着她的手指看去,漆黑一片的羊肠道,弘昼点零头,对玉琈嘱咐道
“好生照顾皇后娘娘,你告诉她,即便真有那么一日,十二阿哥,我也会看鼓”
玉琈听到弘昼这样,就明白皇后娘娘怕是交代了后事,她眼眶湿润,掉下了眼泪来
“奴婢遵旨”
弘昼最后回望了一眼景仁宫,这金雕玉砌的宫殿楼宇,不过是一座金丝笼罢了,锁住了皇后,也将自己囚禁在了外头。
他沿着漆黑的路出了宫门,乾隆的轿撵却明晃晃的从甬道上经过,弘昼心内苦笑,无论什么时候,他的四哥,万人之上的皇帝,总是可以这样光明正大,而自己,就像一只老鼠一样,怯生生的躲在阴暗的角落里,任人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