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的颜暮歌在夏季八月的最后一天,背着新书包,拿着录取分数书,怀着憧憬和迷茫的
心情踏进了她的高中学校。然后,颜暮歌彻底傻眼了。她眼前学校还处于施工中,除了大门进来处是石板铺垫好的,其它地方满目疮痍。篮球场还是一片荒土,上面停着两台挖机。田径场还是一片泥沼,学校的教学楼有两栋建在比较高的坡上,还是乱石的路一直铺到台阶下,长长的石阶斜铺到坡顶。传说中校园风景最好看的省二中居然是一个在开发中的荒凉景色,大门口的那两棵规划树是唯一吸引人的存在吗?
颜暮歌撞着胆子继续朝教学楼走去,身边的人边走边抱怨着。“我的天哪,二中怎么这么差,早知道去一中了”“哎,你轻点走,别踢我一身泥”“啊,这个石头好硬呐,硌我脚”
“别叫唤了,再不走迟到了”......颜暮歌突然觉得自己承受能力还是可以的。踏上第一步石阶的时候,颜暮歌回头看看身后还在泥石路上“努力奋斗的人”,又回头看看眼前高高的,长长的台阶,一种悲壮凄凉的心情油然而生。或许,路才刚刚开始,或许,坚持三年下来,能瘦很多斤。
一百三十八步的石阶,终点是豁然开阔的平地,四边是木搭的方形走廊,中间是各种各样的矮木和花。两栋五层高的教学楼排排矗立,中间是六米宽的空地,摆着三张石制的圆形桌和几张石椅。颜暮歌不知道后来的半年她有大半时间坐在那儿。云若夕很懒,她希望自己的班级教室在第一层,这样无聊时可以出去草地上透透气。但颜暮歌很幸运,凭借出色的好运,她成为了自己那个镇上来的学生中唯一一个分在快班的学生,教室在五楼。五楼,一楼六个拐角,一百二十八步楼梯,一走就是三年。
颜暮歌走进教室的时候,已经来了大部分同学,大家都在相互沉默也在暗中打量,少数互相认识的人坐成一堆聊天,吐槽学校。颜暮歌看了一眼教室里的人,嘴角微微上扬,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温柔可亲。然后顺着墙边挑了个窗边靠后的位置坐下来,大家今天都没带书,就是来认认路,熟悉熟悉人。老师大概还在路上,人也还没到齐,颜暮歌看看教室里的人,转头继续望窗外的天,今天的天还可以,湛蓝透亮,万里无云。几只飞鸟悄悄掠过。
桌子轻轻的晃动了一下,颜暮歌回头,满眼的白色撞入眼,清瘦的身影落座,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散着淡淡的清香。前面的人低着头看着什么,可仍然坐得很直。颜暮歌看看自己随意搭在桌上的左手,支着下巴的右手,翘着的二郎腿。想到前十年自己好像都是这副无精打采的散懒样,顿时觉得自己前十年白活了。教室渐渐安静下来,也有少部分人还在低声说着什么。
一般来说在很多人耐心将要耗尽的时候,班主任总会及时出现在门口。踩着细跟的高跟鞋,长长的裙角垂到脚踝,高高瘦瘦的身材,一头齐肩卷发,蓬蓬松松的。一双大大的眼睛平静的扫视着台下所有人,抱着厚厚的教案。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熟练的自我介绍。突然就闪了眼,颜暮歌自认为见过很多好看的人,像村口的梨花,村尾的小桃红姐姐,还有城里嫁进来的小婶子。话说自己那小叔整天无所事事的,一整天到处溜达,不是帮这个大爷修个犁耙,就是帮那个老奶奶救个困在树上的野猫。身后不是跟一群调皮捣蛋的皮娃娃,就是跟着一群流浪狗。颜暮歌坐在房顶看星星时老是被突入其来的声音下得腿脚一软。
“华子,赶紧把你那群狐朋狗友给我赶出去,再追老娘的老母鸡,我就把你剁了喂你的狗。”看着狼狈被赶出家门的小叔,坐在大门口,几人一狗的相互看着。颜暮歌想:二奶奶真可怕,得亏不知道我那天随手摘了她个梨。
颜暮歌还记得某个清晨上学的时候路过二奶奶家门口,听见二奶奶满心忧愁的对二爷爷说:“你说这二华子是不是该找个媳妇了”。
“孩子大了,自己的事,由着他去吧”。
“哼,反正是你们老颜家的事。我横竖不管!”屋里又传来二奶奶念咒的声音,你看,果然二奶奶不好惹,快跑。颜暮歌仍然过着没日没夜苦读的日子,一晃而过两年,颜暮歌不负众望考了个好高中,正准备回去接受一波夸奖,却发现大家都坐在老梨树下,围着一个穿着碎花长裙的姑娘,欢声笑语,不停发出啧啧的赞叹声。姑娘微微低着头,圆圆的眼睛里溢满欢喜,白白的脸蛋上微微染了红晕。小叔站在她旁边,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那是颜暮歌第一次看到爱情的样子。但看看如花似玉的未来小婶,再看看小叔那傻傻的样子,怎么有种鲜花插在牛背上的感觉。
眼前的这个老师,就是站在那儿,不说话也很好看。反正村口的梨花和村尾的小桃红就已经输了,输得惨不忍睹呀。美女老师介绍完自己以后,接下来就是同学自我介绍,方便大家更快认识,还可以自荐班干。颜暮歌之前是那个白色一衣服的少年,颜暮歌看着面前的人缓缓起身,脚步成稳的走到台上。他嘴角含笑,面色平淡的说:
“大家好,我叫舒一含......”
窗外的天很蓝,飘着几朵云,风拂过,缓缓散开。楼下新栽的树,除了强壮的躯干,新生的枝桠长着深绿的叶子。草生长得格外茂盛,能没到膝盖,稀稀落落的花朵倔强的在草从里抬着头。颜暮歌机灵的眼珠一闪,深绿的草从里好像坐着两个学长学姐,学姐好像在认真的看着书,学长伸了个要,向后倒在草上,只见他熟练的把书盖在脸上,无比惬意。
“到你了”清亮的男声在头顶响起,颜暮歌抬头,遇上一双清澈的眼睛。愣了一秒钟,
颜暮歌冲对方回以一个微笑,自认为天真烂漫,人畜无害。起身向讲台走去,与前面落座的人轻轻擦肩。
“大家好,我叫颜暮歌。”
席慕容在她的诗集《暮歌》中这样写道:
“我喜欢将暮未暮的人生
在这时候
所有的故事都已成型
而结局尚未来临
我微笑地再作一次回首
寻找那颗曾彷徨凄楚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