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是直接送到房中的,不同的尺码,干净整洁,是全新的。
这还不算完,拿了银子的小二想得自然周到,忙里忙外跑了好几趟,又是送热水,又是送温好的酒,还送了全新的床单被褥,最后还不忘拿了两个炭盆给他们取暖。
等到他消停了,越无尘才换上了一身干的衣服,质地粗糙,做工也粗糙,好在他自己并不挑剔,能够有得换就已经满足了。
小梦身上的衣裙一直在滴水,越无尘此时又犯了难,眼下房中只有他们两个人,他顾虑男女有别,又一时之间找不到更好的帮手。
“得罪了。”面对昏睡的小梦,越无尘还不忘道歉。
他的脸在发烫。
温暖的手还是不可避免地接触到了小梦冰冷的皮肤,极大温度的反差,令她不由得打了个激灵,从昏睡中醒了过来。
“你醒了!”激动之下,越无尘转过头看向小梦,又意识到不妥,迅速地转了回去,“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梦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小梦咳嗽了几声,用十分微弱的声音问道:“你怎么在这?”
“我原本是去温柔乡找你的,谁知在半路看到你昏倒在街上,就找了间客栈让你休息。你的衣服都湿透了,我担心你会生病,不得已才……”说到这里,越无尘反而说不下去了,他毕竟还是个少年,这种话多少还是羞于说出口。
小梦并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所以她并没有怪罪,反而松开了手:“无妨,多谢。”
“没什么。”越无尘收回自己的手,整个人都背对向了她,“既然你醒了,那个什么,你,你,你自己收拾一下,我,我,我,我去,我去外面等你。”
“等下。”
越无尘刚要起身,就被小梦叫住了。以她现在的状况,根本虚弱到连坐都坐不起来,更别提其他的了。
“有劳越公子扶我起来,可以吗?”她的语气无力,每说一个字都很艰难。
越无尘点点头,用被子挡在小梦的身前,阻隔开两个人的接触,慢慢、慢慢将她扶起来。只是,还未等他撤身,小梦便再一次昏倒在了他的肩上。
“梦兮姑娘?”
越无尘探过脉息,试过额头的温度,果不其然,不轻的内伤之下又发烧了,情况不容乐观。
越无尘从未想过,在她的身上,会有那么多可怖到底伤痕。
那些新伤和旧伤,遮掩脱落下来,小梦还没有来得及补救,就被越无尘全部收入眼底。
一个个半月牙凌乱地分布在她的手臂上,还有鞭子抽打过的痕迹,留下一条条如蜈蚣一般狰狞的印记,交叉其中,竟然还有刀刃划过的伤口,一道道,仿佛在嘲笑自己的宿主。
然而,这些,也不过是冰山一角。
“是谁伤得你?”越无尘在这些或陈旧或崭新的伤痕之中,仿佛看到了小梦的十年岁月。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她的琴声总是透露着绝望,他终于发现,这副身体还藏着另一副模样。他不忍再看,也不忍揭开她的伤疤,唤醒她的悲惨。
小梦脸上的泥泞最后被擦干净,展现出绝美的容颜,和手臂形成巨大的反差。
越无尘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不由自主地抚上了她的脸颊,轻轻拨动着她弯弯的眉,就好像是一位丈夫在看着自己生病的娘子陷入沉睡之中一样。
然而,就在这看似温柔的照料下,越无尘又发现了端倪,发现了小梦她脸上的端倪。
这幅面孔,同样是假的。
越无尘的手僵在了原处。
联想到刚刚没有深究下去的事实,回想起昨日小梦对自己的一反常态,记起楚思晴一个个奇怪的问题,他心间的疑云渐渐消散,他明白了小梦不愿与自己牵扯太多的原因,也明白了楚思晴为什么要自己许下那么多关于未来的承诺。
因为眼见的,非常有可能全部都是假象。
面对真相,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够如自己所说坚定不移,越无尘现在没办法回答。
他没有勇气揭开那副面具,也不敢令她卸下伪装。
只是,他的心在隐隐作痛。
他害怕了,不是害怕她美丽下的丑陋,而是害怕真实的她会更加疏远自己。
他现在只盼着一件事,这场雨,赶快停下来,身边的人,赶紧醒过来。
温柔乡的楚思晴,客栈里的小梦,在不同的地方,面对不同的人,陷入了相同的境地,昏昏入梦,方得片刻的平静。
可惜,平静过后,迎接她们的会是更大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