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城的大街上到处披红挂绿,张灯结彩。眼看着春节就要来临,融资案还是没有任何结案的信息。
周如璧死在狱中的消息很快就在参与集资的人中传开,大大小小的头目,参与集资的男女老少,个个人心惶惶。大头死了还有小头,事情这么大,总得有人来承担,不知哪个倒霉蛋会“有幸中奖”;参与集资的人则是另一番担忧:本来想着抓了周如璧,他能把吞进自己腰包的金钱吐出点来,大家多少也能减轻点损失,现在,恐怕这个愿望要落空了。
姜素云以前就听人说,周如璧把拿到的钱大部分存到国外了,当时姜素云听了此话,只是微微哂笑,觉得那人真不懂事:金矿要在美国上市,资金流向那边,还不是很正常的事情?现在想想,自己才是老不懂事!年轻时候叱咤风云,聪明能干的自己哪里去了?融资的钱要不回来,多年的积蓄打了水漂不说,所谓的“事业”也从此灰飞烟灭。最担忧的是后续的处理不知会怎样。
好在老伴高松挺男人的,一再安慰她不必忧心忡忡,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大不了把房子卖了,还能怎样?
高松的态度给了姜素云莫大的安慰。高嘉良跟家里联系甚少,也没人会跟他说这事,谷子、萱子、麦子对此虽然各有看法,但对母亲也是抚慰之语甚多,所以,姜素云慢慢也就想开了:嗨,钱没就没了吧!就当它从没来过!小时候跟着老父亲在西山,翻山越岭刨药材,抓蛇、捕蝎子,吃野菜、咽粗糠,实在晚了赶不回去,就在山坳里过夜。父亲弄点枯枝干草,点上一堆篝火,烤干粮,喝泉水,一颗一颗的星星缀在高远的黑黑的天幕上,一闪一闪地好像在跟人说话,躺在铺着麻袋的地上,小石头硌得身上隐隐地疼,山沟里的水声哗哗哗地响,但不一会儿也就香香地睡着了。如果自己不是跑出来参加革命,也许现在还在西山山沟里呢!那自己的老头就不会是退休的老干部高松,可能就是个浑身臭汗味和旱烟味混杂的老农民!知足吧,人哪能啥好事都占全了?这个集资的事,可能也就是自己命里不该有那些钱!现在,两口子都有数额不低的退休工资,身体又都这么硬朗,这可是拿多少钱都买不到的!只要好好活着,想攒点钱也容易!
万一案子了结,真的要自己拿钱赔偿一部分人,不是还有萱子吗?就算萱子不会白给钱,但借钱救急不该有什么问题。至于以后的生活,有仨闺女在,还有个儿子高嘉良在,就算高嘉良再不济,老爹老娘如果真的没饭吃了,他也不能袖手旁观!这么来回想着,姜素云就把融资带来的不快都抛在了脑后,心思就转到了家庭事务上。
对于帅帅的女友黎丝丝,姜素云心里很不满意。上次一家人吃饭,乳臭味干的黎丝丝,第一次登门就多嘴多舌,暗讽自己对汪小涵刻薄,这让姜素云很恼火。本来,因为疼爱帅帅,当谷子念叨帅帅的对象长得一般,她对此不满的时候,姜素云还会开解几句,说出“鞋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日子是人家两个过,你别太插手”之类深明大义的话来,这可不是她姜素云的风格。可是,经过这件事,姜素云觉得这个准外甥媳妇忒不懂事,不知道眉高眼低还爱逞能,自己的宝贝外孙要是娶了这样的媳妇,不知会惹来多少是非!心里就对黎丝丝存了一万分的不待见。
高谷子对准儿媳妇的不满意主要是相貌。高家兄弟姐妹几个,不是俊男就是靓女,高松姜素云那么大岁数了,也是自有一派不同寻常人的气质风度,可是,这个准儿媳妇……真的是有点那个!
想想当时亲人们各种帮衬,费了老大的劲儿送帅帅出国留学,结果儿子回来了,带着丝丝不说,还把工作地点选在了南京。南京离D城那么远,自己和张宏将来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连个打120叫救护车的人都没有!帅帅这是纯粹跟着丝丝跑呢!辛苦二十几年,原来是给黎家白养了个大儿子!想想这些,高谷子就觉得气闷。
D城的习俗,过春节前,家家户户都要准备大量的熟食,做点灌肠,炸点丸子,红烧肉、焖猪蹄、炖肘子炖鸡、卤牛羊肉,不一而足。到了正月,一家子团聚,热热闹闹大吃大喝。
姜素云家里也是这习惯。一开始,孩子们对这种忙碌很发憷,说超市有的是现成的,想买啥有啥,再不行从酒店预订都可以,干吗要费那劲!但姜素云有姜素云的理论:“你们说的好听,一说就是到超市买现成的,超市那东西,能吃吗?你放心吗?你知道那肉和菜干净不干净?干活的人有没有好好洗手?还是自家做的吃着踏实!”
这一来,大家想起从超市买来的熟食,嗓子眼就有点腻歪,所以,这种习惯就保持下来。现在姜素云岁数大了,这些年谷子、麦子就帮着母亲做。
这个休息日,张宏忙着他的甜玉米加工厂,汪小涵刚升了个教导主任,在学校加班,准备迎接上级期末检查的材料,两人都没来老丈母娘家,谷子、麦子一进门就开始忙碌,在母亲的指导下做熟食。
母女边干活边聊,说着话就聊到了帅帅和黎丝丝身上。
姜素云随口问谷子:“帅帅啥时候回来啊?”
一提帅帅,谷子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谁知道啊!上学那阵就让他断,他嘴上答应得好,就是没有行动。现在这两人在一块工作,天天在一起,更断不了了。”
听谷子有让帅帅跟黎丝丝断的想法,姜素云心头那点“毕竟是别人家事”的顾忌也就消失,立刻点头应和:“是,就是要帅帅跟她断了,那叫个什么玩意儿啊!不是我说,带出去都丢咱家的脸!”
麦子一直没吭气,听母亲这么说,忍不住插嘴:“妈,您怎么这么说话呢!那是人家帅帅的对象,帅帅不嫌丑,您就甭操那份心!”
姜素云不高兴地说:“谁说不嫌?你大姐嫌呢!再怎么着,也得大人同意吧!你看看,这还没怎么着,左一次流产,右一次流产的,都好几个了!忒不尊贵!”
谷子听母亲说的话有些不堪,也有几分不高兴。儿子是自己的,儿子的事情,自己怎么说都行,别人说是不可以的。
想到这里,谷子纠正说:“流过两次。倒不是我嫌不嫌的问题。就说丝丝这家子人,也真有意思:俩孩子在南京工作,休息的时候就回镇江丝丝家里,两人就住一块儿。自家的姑娘,怎么就不知道金贵呢!我就觉得他们家配不上咱家。咱家怎么着也算干部家庭,他家不过是个做生意的,顶多也就是个暴发户。”
姜素云连连点头:“是啊是啊,咱家再怎么着也是干部家庭。”
听母亲和姐姐一唱一和,麦子差点笑喷了。
麦子说:“好啊,咱家这贵族家庭,大干部,可不是谁能轻易能攀得上的!大姐,回头给帅帅找一个相府的千金!对了,这次帅帅回来就跟他谈,不是千金小姐咱不要!”
谷子没有听出麦子话里揶揄的意味,有点犯愁地说:“我跟他说了,我们不同意他找黎丝丝。他应该能听出来,我真的不希望他过春节的时候再带着丝丝回来。要是再带回来,这可真的就断不了了。只是不知他会不会听。”
麦子摇摇头,说:“大姐,你觉得帅帅会一个人回来吗?除非他俩真的断了!——要不就是一块回来,要不就一个也不回来!”
谷子狐疑地说:“不会吧?他连爹妈也不要了?”
麦子笑了笑:“你们瞧着吧!不信咱们打赌!”
姜素云很坚决地说:“麦子你尽瞎说!帅帅又不是不懂事的孩子,怎么会这样做事?再怎么着他也是他爹他妈生的!自个还没成个人呢,就敢过年不回家?”说着话,突然想到自己的大儿子高嘉良,不由有点心虚,就不再往下说。
麦子说:“嘿,你们这么自信!过几天就是除夕了,萱子他们明天也该回来了,咱们看着,我还是那话,要么两个人都回来,要么一个都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