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子是第二天上午坐动车回到D城的。
四十分钟的车程,张万虎给她买的是商务座。
车厢里很安静,前排的女孩漂亮得耀眼,面容精致姣好,浑身上下的衣着都是大牌,而且搭配得当。女孩的手机里放着音乐,声音不大,但是谷子坐后面听得很清楚,是时下最流行的王菲的《致青春》:
“他不羁的脸,像天色将晚。
她洗过的发,像心中火焰。
短暂的狂欢,以为一生绵延。
漫长的告别,是青春盛宴。
我冬夜的手,像滚烫的誓言。
你闪烁的眼,像脆弱的信念。
贪恋的岁月,被无情偿还。
骄纵的心性,已烟消云散。”
听着王菲空灵的嗓音,一行泪水从谷子脸上无声地落下。
是的,她也有过脆弱的信念,她也有过不羁的骄纵,但是,一切都远去了!
此时,她的肩膀感觉到了一种轻松,这个社会就是这样,有钱的就是爷,没钱的就是孙子。没有钱,帅帅就要被追责甚至坐牢;没有钱,帅帅明年就可能要中断学业回国;没有钱,她高谷子在战友郭晓静那里就抬不起头来,就是个背信弃义的人。而现在,这些担忧都不会有了!
然而,她的心肺却感到一种无比沉重的压抑。是的,是那种从全身每一根血管流淌而过的沉重!她听说过、看到过一部分女性,她们很轻易地得到命运的眷顾,顺风顺水,青云直上,她一直以为那真的是她们很努力,命运对她们格外垂青。她对她们有羡慕,也有不屑,更多的是骨子里的愤怒和无奈。现在,她也开始成为这样。
仿佛一条充满污浊粪水的河流,曾经那样避之唯恐不及,而今一只脚已经踏进去了,即便从中抬脚抽身,那种粪尿的味道已经沾在了身上。
她看过二月河写的《康熙大帝》,里面有一集写高士奇初入皇宫,书中说饶是他这种风流名士,看到皇家的煌煌气象,也不知不觉局促起来。她想,在足以打动人心的金钱诱惑面前,大部分人也是这副德行吧!
谷子到达D城的时候,正是中午饭点儿。
谷子一进屋,姜素云连忙张罗添碗筷,盛饭。
谷子冲母亲说:“妈,先别忙着给我盛饭,这是您二闺女给您带的东西,赶紧收起来吧!”
姜素云高兴地接过谷子手中的大包小包,嘴里说着:“哎呀,这么多啊?这还有衣服呀?”一边就要打开包看。
谷子连忙阻止了母亲,说:“急什么呀!我都快饿死了!咱先吃饭吧!回头您再看!”
姜素云这才作罢。
谷子帮母亲把东西放回屋里,出来看到张宏系着围裙,正端着一盘刚炒好的菜从厨房出来,奇怪地“咦”了一声,说:“大忙人,你怎么有空回来啊?”
张宏看一眼谷子,一脸沮丧地说:“忙什么啊!我现在是闲人一个。”
“怎么了?”谷子有点诧异地说:“你怎么成闲人一个了?”
“水泥厂关张了。”张宏说。
谷子虽然早知道水泥厂步履维艰,但没想到这么快就关张。
谷子问张宏:“真关了啊?那你以后怎么办?”
张宏说:“咱交了三年租金,也不能老让它闲着。我想做点别的。”
“嘿,别人做生意是芝麻开花节节高,咱家这生意做的,真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做别的?能做什么啊?现在生意这么难做。”谷子摇摇头说。
“我想好了,跟人合伙,做甜玉米。”张宏说。
“什么甜玉米啊?”姜素云接话了,她一边伸出筷子夹菜,一边说:“宏啊,人家是从农村到城市,咱可不能一步一步退回大田里呀!”
一直埋头吃饭的高松瞪了姜素云一眼,说:“你别捣乱,孩子们的事,让他们自己决定。”
姜素云白了高松一眼,就不再说话。
张宏感激地看一眼老丈人,说:“妈,您们不知道,现在水果玉米很吃香,我调查了一下市场,需求量很大。再说了,做这个也不需要添太多设备。我先筹备,如果一切顺利,明年水果玉米上来,就可以正式运作了。”
谷子了解张宏,张宏人不错,但有点好高骛远,他说的调查市场,顶多也就是从别人嘴里听个只言片语。但他总算没有彻底颓废,好歹还在动。
谷子问:“销路呢?你想过没有?”
张宏胸有成竹地说:“销路没问题。有刘虎呢!”
“刘虎是谁呀?”谷子问。
“一个哥儿们。我的合伙人。”张宏回答。
谷子摇摇头,不置可否地说:“你看着办吧!利怕三分,这合伙的买卖可不是好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