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午膳后,蒋氏亲自携阖府女眷送走魏国公府母子三人,这才各自回院子散去。
自从老荣国公去世,蒋氏迁居至荣国公府南面的正堂,堂前匾额上悬挂着三个金光大字寿安厅。寓意不言而喻,自是取福寿安康之美意。
白沐莞被留下来随同蒋氏回寿安厅,一路上祖孙俩无话,直到进了院子,蒋氏才吩咐边常嬷嬷屏退伺候的丫鬟,关闭屋门,只剩下她们祖孙俩独处。
老夫人蒋氏正襟危坐于狐皮软榻上,今儿是新年第一天,她穿件深红底色蜀锦绣仙鹤锦衣,外罩紫貂皮大毛,下着藏青色留仙百褶裙。端庄的脸孔不似往慈,此刻逐渐敛去笑意,精明的双目炯炯有神。
忽然,蒋氏毫无征兆地压低声音命令:“沐莞,你跪下。”
这不容置疑耽搁的语气不牵扯半点祖孙感,白沐莞连忙掀起裙子双膝跪地。
怒意在空气中凝滞片刻,蒋氏含怒开口问她:“你可知错?”
白沐莞脸上同样没有笑靥,黯然沉默良久,轻声吐出五个字:“外孙女知错。”
她话音未落,蒋氏疾言厉色道:“诗莹是你的嫡亲表姐,她待你既谦和又体贴,你年幼时调皮闯祸,每每总是她替你遮掩受罚。如今她嫁入东宫成为一国太子妃,这是她的造化,你为何想要夺走她的夫君?”
白沐莞听得眼眶发泛红,拼命忍耐不许泪水决堤。她心知对不住叶诗莹,可是她绝对没有存心想要抢夺叶诗莹的夫婿!绝非因为宇文晔贵为当朝太子,她才倾慕宇文晔。或许在外人看来,包括在她们的外祖母眼中,她白沐莞是贪慕荣华富贵,这才借机故意博得太子青睐。即便她向世人公之于众解释,他们投意合无关风月,想来也无人会相信。
既然如此,少女抬起高傲的头颅,一字一句回应:“外祖母明鉴,太子下乃是天潢骄子,他的恩宠无人能够抵挡拒绝。下倾慕于我,是我几世修来的福分,我哪敢辜负他一往深?”
“你的意思是太子主动青睐于你,你不敢拒之?不错,你如今倒是学会打官腔了。”蒋氏眯眼凝视跪在面前的明艳少女,淡淡一笑继而又道,“沐莞,你打小的脾,我心知肚明。假若你心中不愿意的事,即便是天王老子也强求你不得。”
“外祖母所言不虚,”白沐莞吸了吸鼻子强忍酸意,直言不讳往下说,“我住在东宫半年有余,亲眼所见下和表姐貌合神离,他们从来无心于对方,只不过勉强维系夫妻面而已。外祖母,我和表姐幼时都曾在您跟前承欢膝下,不求您偏袒谁,只盼您能不要干涉我与太子下。他等陛下赐婚,我必然向表姐负荆请罪,今只恳求外祖母先成全!”
蒋氏回过神来叹了口气,瞧着白沐莞坚定不移的神和极力隐忍的泪水,自知难以轻易动摇。
“我原以为你姨母冤了你,还斥责她大惊小怪,原以为外面的风言风语不可置信,没想到你竟然真与太子珠胎暗合。”蒋氏眉头一皱,倏忽间感慨万千,“你骨子里的倔强和你母亲真像!想当年你母亲刚刚及笄,上门提亲者纷至沓来,你母亲一一婉拒。我和你外祖父最疼她这个幼女,从未曾强求她攀附凤子龙孙,原本只希望择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平交。后来她入宫赴宴时邂逅籍籍无名的御林军侍卫白展毅,非他不嫁,我纵然万般不愿她下嫁白家,最终还是迫不得已点头答应。第二年他们成亲时,你父亲只是一个品小将领,无背景靠山。若非边关战事告急,朝中紧缺统帅,陛下求才若渴,压根不会有今天的白大将军。”
蒋氏瞧不起当年的白展毅,认为他不配当荣国府的姑爷,她能理解。于是白沐莞坦然笑了笑说:“父亲此生钟于母亲,宁愿对不起列祖列宗,不传承白家嫡系香火,他也绝不纳妾。即便父亲不是什么大将军也不是勇义侯,母亲选择嫁给他,想来今生也不会后悔遗憾。”
“那你呢?你今之举与你母亲当年可是大不相同!”蒋氏沉声问,“你今朝心悦之人不是官宦子弟更不是平民百姓,而是将来要坐拥天下的一国之君。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你可知晓?”
地下绯衣少女并未言语辩驳,只是静静跪着,不发一言。
蒋氏连着叹息几声,拿起手边檀木小茶几上放置的信封递给白沐莞,口气稍微放缓几分说:“这是你母亲千里迢迢写来的家书,其中言及你的亲事。你父亲属意凌家二郎凌峰尘,他也算是投桃报李,感激当年凌老将军对他的赏识提携之恩。”
凌峰尘?
呵,又来一个。
白沐莞心弦一颤,面上并没表现出忸怩羞,相反她杏眸微瞪嗔道:“我和凌家二哥虽然儿时相识,然而多年未曾谋面,如何结亲,莫非盲婚哑嫁?父亲这样打算未免糊涂草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