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午后,几位名门世家出的青年才俊同宇文晔在东宫书房品茶闲话,侃侃而谈年下朝中事宜。
“太子下,听闻燕州郡守重疾难愈,命不久矣,不知此事您如何看?”开口的年轻人穿锦衣,头簪银冠面容俊朗,眉眼英气蓬勃又不失沉稳从容的风度。
宇文晔唇角似勾非勾,语气有些玩味:“凌家真是消息灵通。”
“下说笑了,我们凌家儿郎征战沙场,府中养几路探子也属寻常小事,不足挂齿。”
此人正是凌家嫡长子凌峰胥,巡防营统领凌峰尘的嫡亲兄长。若说凌峰尘熟读兵书武功盖世,后是将才的好苗子,那么文武双全,机敏果决的凌峰胥骨子里就堪为帅才。凌峰胥年纪轻轻便是凌家现如今的当家人,承袭其祖父一等公爵万昌大将军的封号,坚守天玺朝第一将门的累世荣光。
“凌家三代人皆对朝廷忠心耿耿,因此父皇格外体恤,如今无需你们再镇守漠北和西京。”宇文晔凝眸淡看坦然自若风度翩翩的凌峰胥,忍不住调笑道,“忠烈之家应该早延续血脉,凌大将军至今未娶,不知究竟有何缘故?难不成你在等父皇亲自赐婚?”
听见太子说起亲事,凌峰胥内心有点烦躁,家中母亲和族人也常催促他早娶妻生子延续后代,每次听得他一个头两个大。他今年二十五岁,算是京城勋贵世家中再挑不出第二个的大龄光棍。想嫁他为妻的名门闺秀数不胜数,倒不是因为他眼高于顶,而是他早已有了心上人。这些年凌峰胥默默等候,因为那人金枝玉叶,他从不敢逾矩。只暗自期待有朝一圣旨赐婚,如若不然,他也要等到她先行出嫁。
对于凌峰胥至今未娶,素来与之交好的上官益也颇为好奇:“是啊,凌兄到底还在等什么?我整整小你岁,已和明郡主定下婚约。”
往常偶尔谈起这事,凌峰胥总是避之不及,今他再三思虑,与其苦等不得,倒不妨吐露一二。看着宇文晔关切狐疑的神色,他深深吸气,终于打定主意开口:“其实我心中已有一人。四年前的秋猎,我在马场捡到一支玉簪,刚巧和慕公主带人在附近寻找。她见我手里拿着她的玉簪,一时以为我故意窃取,堂堂公主恼羞成怒,将我狠狠斥责一顿。当时我竟然连辩解的勇气都没有。翌和慕公主搞清楚了前因后果,主动寻到我的帐中向我道歉。她当时年纪还小,夕阳下她的面庞深深烙入我心底,是我这一生看过最美的风景。”
说到最后一句时,凌峰胥不觉垂下头,柔满面的模样使得英气十足的五官瞬间柔和。他是将门出,格并不拘泥,再者在座之人同为太子的亲信好友,没人敢瞎说道传出风声损毁他与和慕公主的名誉,这才将按捺多年的炽心意一吐为快。
听罢,宇文晔轻拍桌子,恍然大悟:“难怪去岁上元节合宫饮宴时,你一直往公主席位上瞟,本太子当时就察觉不对劲。”
众人连忙露出“原来如此”的眼神打趣一番。
突然,礼部尚书嫡子孙湛忍不住说:“凌兄是英烈功臣之后,家世显赫,果真欣赏和慕公主的话,大可以入宫向陛下求娶,何必耽误多年。”
凌峰胥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神色颇为唏嘘:“世人皆知陛下最疼和慕公主,我与公主年龄并不合适,只怕陛下无意赐婚。”
孙湛却朗声笑起来,不以为然地说:“年龄有何妨?先帝在世时,曾将十五岁的荣熙长公主下嫁给年过三旬的西京大将军,婚后夫妻和顺,举案齐眉。自古佳人英雄,男儿何惧年龄之忧!”
凌峰胥笑而不答,眸光不转而看向宇文晔。孙湛是礼部尚书府的嫡子,正值鲜衣怒马少年得意,为人一向爽朗直率。殊不知,凌峰胥和孙湛不同,他后支撑着整个凌家的荣辱兴衰,做任何事前免不了顾虑重重。
宇文晔看破凌峰胥心中所虑,面上不动声色,含笑相劝:“凌大将军不妨择向父皇表明心意,和慕妹妹去岁及笄,来年父皇也该为她择驸马,你才德兼备,未必不是父皇眼中乘龙快婿的人选。”
“下所言甚是,凌某往觉得和慕公主尚且年幼,如今公主已然长大成年,凌某确该表明心意。若是将来有机会,还望下能在陛下面前帮凌某美言几句。”话已至此,他直截了当言明本意。
论家世,论才貌,论品,他凌峰胥足以匹配和慕公主,唯一美中不足在于他年长公主九岁。皇帝为捧在心尖上的和慕公主择选驸马,年龄未必不在考虑范畴。他今愿意袒露心迹,就是希望来宇文晔能帮他进言几句,这样他胜算也大些。
好巧不巧是有侍女进来禀报,说旭王下来了。
孙湛向来同年龄相仿的旭王亲厚,此时由衷笑道:“看来今我们真是来得巧,居然在太子下这儿碰见离京半年的旭王。”
旭王宇文元宣生洒脱不羁,闲散疏狂。他是勾栏瓦舍的常客,脂粉堆里的多郎,一手琴技天下无双,时常在酒楼举办诗会,邀请文人墨客饮酒挥毫。满京城谁有旭王活得风流潇洒?
侍女打起冬挡风的锦缎门帘,走进来一位翩翩公子。随手脱去白貂毛领的披风,宇文元宣手捧一只精雕玉琢的白玉手炉。男子捧手炉取暖,也只有旭王不会让人觉得弱不风,相反有公子矜贵之感。
半年不见,旭王英俊的面孔更胜往昔,险些令在座的几位贵公子看迷了眼,各个自叹弗如。
只见他假不正经的抱拳朝宇文晔作揖,含笑喊了声:“晔堂兄。”而后又转头一一问候其余几位,平易近人,毫无半点皇室宗亲子弟的跋扈高傲。
且说按辈分旭王和宇文晔确实是正儿经的堂兄弟,不过宗室中其余子弟与之相见时,皆要恭恭敬敬称呼一声“太子下”。这是不成文的规矩以表敬重,从而也彰显储君份尊贵远胜其余皇子。眼下旭王还如幼时嬉笑着称呼“晔堂兄”,足可见俩人关系多么亲厚。
宇文晔也展露笑意,略一点头示意。
宇文元宣自寻了靠近孙湛的位置坐定,还未张口笑先闻:“京城下雪真是天寒地冻,远不如燕州花红柳绿四季如。若非皇伯父等着我这个巡查官回京禀报,我当真舍不得离开。”
凌峰胥低眉一笑:“旭王下孑然一,不如在燕州安家落户,一年四季皆能目睹花。”
在座任谁都明白凌峰胥口中打趣旭王的“花”另有所指。
“旭王下此次出使燕州,不知采了几朵‘花’回京?”孙湛也顺口说下去调侃他。
宇文元宣毫不介怀,挑眉笑言:“花倒没有,只寻了位美娘,打算借着过年皇伯父高兴时讨个恩典封为侧妃。”
他此言一出,令众人微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