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的晨昏定省之后,众人散了各回各宫,与皇后关系好些的,便可留在坤宁宫陪着叙话。
坐在暖阁中的皇后正翻看着敬事房送来的彤史,手上金灿灿的护甲在烛火下灼灼生辉,晃得人眼睛疼。
她用手指比着一行行的黑字,确认未有昭妃的记载,才放心地合上册子,掌心摩挲着赤色锦缎的封面。
虽然终有一日,这里会出现郑氏的名字,可眼前这短暂的安全感,让她留恋欢愉,不舍得放开。
“皇后娘娘,这郑氏入宫多日,皇上依旧未翻她的牌子。”皇后座下的一位女子以帕掩口,娇声一笑,音如莺啭,“依臣妾看,皇上只怕是将郑氏当个摆件似的放在那儿罢了。”
皇后抿唇不语,并没搭理她。刚出声的这位是近日的新人,贵人郭氏,其父是大理寺的人,办事有功,女儿便得了恩典入宫侍奉。
这郭贵人一入宫便想巴结上皇后,等到大家散了,她总是要赖在坤宁宫陪皇后喝茶。心里的算盘打得啪啪响,对外只说自己是新入宫的贵人,日日去坤宁宫向皇后学学规矩的。
看着这女子一味钻营讨巧的样子,皇后如吃了只苍蝇似的,心里虽烦她,也不便发作。
“郭妹妹真是单纯,你我都是在晨昏定省时见过那位的,平心而论,姿容十分出众,又有个好娘家,眼下只是那位不争,若是争起来,咱们连个站的地儿都没有了。”
坐在皇后对面的女子一面剥了个蜜桔递给皇后,一面懒懒地开口。这位是宜嫔,原是皇后身边的陪嫁侍女,是吴家千挑万选出来助皇后一臂之力的女子。
皇后听了这话,脸色倒有些难看,接过宜嫔递来的蜜桔咬了一口,觉得口里苦涩。
哪里是蜜桔苦涩呢?分明是心里苦罢了。
“娘娘别灰心,您是中宫之主,纵使谁也越不过您去。”宜嫔狡黠一笑,“郑氏入宫,承乾宫的那位,只怕是要夜里睡不着。”
“宜嫔姐姐说的是。”郭贵人噘着嘴点了点头,气咻咻地甩了甩帕子,“昭妃没来之前,她倒是皇上的心头宝,十日有八日都占着皇上,真是令人头疼,现在看她还能得意几日!”
那“心头宝”三个字像利剑似的“嗖嗖”扎皇后心里,皇后咬了咬牙,狠狠地瞪了郭贵人一眼。
郭贵人一惊,只恨自己说错了话,咬了下舌尖,飞快地瞟了一眼皇后的神情。她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赔罪:“臣妾失言。”
宜嫔见气氛尴尬起来,亦是赔笑:“娘娘何须跟她置气……”
皇后摆了摆手,这才开口:“本宫乏了,郭氏,你先回去罢。”
郭贵人讪讪一笑,见皇后并未怪罪,忙告退了。
宜嫔看着郭氏灰溜溜地出去,这才说起两人的私密话来:“主子,这郑氏来势汹汹,咱们费劲了手段也没拦住,这女子终究还是到楚宫之中了。”
皇后扶额,无奈地叹了口气:“本宫为了这事在皇上面前失了分寸。嗳……这样的事,今后别让本宫做了。”
“只是奴婢也不过是个嫔位,在皇上面前说不上话的。皇上登基已有五年仍是膝下寂寞,若是咱们这儿能……也可扳回一成。”
“本宫亦是为这事情伤神,这些年什么方子都吃遍了,还是没动静。”皇后谈及伤心之处,眼睛渐渐红了,她握住宜嫔的手,声音有些哽咽,“殷鉴不远,中宫有嫡子是多么重要,纵使皇上从未跟本宫提起,本宫心里时刻盼着有个嫡子。”
“您时常挂怀着,也是不好,俗话说过犹不及,不过奴婢相信娘娘福泽深厚,定会有的。”宜嫔宽慰道,又附耳过去,“其实,奴婢盼着能为您分忧,若是奴婢能……您依旧是嫡母。”
她满腹算计的样子如一条吐着红信子的蛇,毒液一滴滴从尖利的牙上渗出来。
这算是挑衅吗?
皇后瞳仁一动,很想治她个大不敬之罪。可是作为一个无所出的国母,有什么理由去治罪一个想要为皇家传宗接代的妃嫔。
“本宫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