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拙的我不知道怎样去安慰他。听其他女孩讲,假如人要是生病的话,就一定要折千纸鹤送给他,千纸鹤会带走病痛。我当然知道这是骗人的,但我还是忍不住一张接着一张的叠,我希望他快快好起来。
苏焕上手术台上那天,阳光很好,空气很明朗。那一天我折了好多纸鹤,我对纸鹤说,要是真的有什么灾厄就冲我来吧,我刚劲铁骨,没有什么值得可惜的,请一定要让苏焕好起来。我记起来苏焕承诺给我的,他说他会没事,会完完整整一块肉都不掉下来的来见我。后来他又说:
“我在人民医院的旧住院部五楼,你要是担心就来看我。”
但我始终没有去看他。
他很委屈,在小餐厅吃饭的时候,他故意摆出不高兴的样子,说道:“我天天等,我天天等,我没有等到你。我住院两个多月,你怎么也不来看我!”
我说道:“屁大点事,还不如阑尾炎手术呢,瞎嚷嚷啥呢。”
苏焕显得真生气了,他一口饭也不吃了,叉着手臂干巴巴坐着。
“我错了。”我说。
“我错了。”我把土豆丝里面的辣椒和姜蒜都仔仔细细挑出来。
“我真错了,下次我生病你也别来看我。”我把土豆丝儿放到他眼前。
“胡说。你不许生病。”苏焕捞起筷子,一边吃土豆丝,一边说道。
我还记起来几年前有一天,爸爸突然不回家了。妈妈中午很忙,让我去给爸爸送饭。那一天,我穿过三个十字路口,因为分不清红绿灯而差点出了车祸。当我怀抱着快凉了的饭菜出现在医院的时候,爸爸生气了。
爸爸说,以后不要来这里,永远也别来。
可是没有想到,那之后,连树叶都没有再来得及黄一次,我就再一次出现在那里,这一次爸爸没有生气,他全身都是管子,被推进了一间黑暗的房间里。家人们说,爸爸会从手术台上完好无损地回来,变回原来那个正常回家的爸爸,变回那个会做一千万道菜的爸爸。
可他一去不曾回来。
我深深记得那个楼道的味道,那种换牙拔牙的时候,医生在口腔里喷射的那种水的味道,让我十分想吐。我趴在窗户上,伸出头去干呕,可即便胃液翻滚,我什么也都没有吐出来。从这个窗户看下去,对面正在起建新的住院部,整个医院都因此带着凄凉的石灰色彩。
那窗户,在五楼,在旧的住院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