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何艳红带着汪丽卿睡,不一会儿就响起了鼾声。莫心洁皱了皱眉头,所幸声音不算大,汪丽卿睡得很香。莫心洁编辑好文件,等待保存的时候,汪竞一个劲儿地催她赶紧去洗澡。莫心洁拿了换洗衣服进了卫生间,何艳红鬼鬼祟祟地溜进卧室,把汪竞吓一跳,不高兴地说:“进来怎么不敲门啊。”何艳红更加不高兴了:“你的房间我怎么不能进了,还敲门,这是哪门子规矩,从小到老我就没敲过门。”汪竞撇嘴说:“敲门是对人尊重,毕竟谁都有**。”何艳红更加撇嘴了:“念了几年书,还跟我讲起大道理了,**?我们母子之间有什么**可言,难道要藏着掖着什么都不说吗?”汪竞无奈地不吭声了。话不投机半句多嘛,越说越绕不清楚。何艳红往床上一坐,气愤地说:“这次出来,我打算在外面多呆一段时间。你爸那个人啊,脾气大得很,吵了几句嘴,差点把房顶都掀掉,我不跟他理论,他胡搅蛮缠,由他自己生活吧,看他没了我怎么办,还不乖乖地求饶。”汪竞头一下子大了。何艳红看病只是个借口,实际目的是两口子赌气,她想用耗的办法逼老伴投降。这招屡试不爽,已经成功了无数次。这次她打算耗多久?莫心洁的底限是多少天呢?何艳红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轻飘飘地说:“放心,我呆不了几天,你爸你还不了解吗?哪次他能忍得过四天去?看着吧,明天他就会找茬儿给你打电话,硬气点,就说我日子过得好得很,你们两个陪我到处逛街,还打算出去旅游呢。这么一说,他准急,用不了半天功夫就会跑过来接我。他有可能嘴硬,假装劝他两句,他就好个面子,给他个面子摆摆谱。男人嘛,死鸭子嘴硬,不管扛得住扛不住,都要作出个大无畏的姿态来。”她拍着手,叮嘱道:“记住了,千万别上他的当。”趁着莫心洁出来之前,她又溜回去了。
莫心洁穿着睡裙进来了,一眼就看出床单上的褶皱。汪竞连忙铺平,讪讪地说:“我妈过来了,随便说了几句,都是老一套,听得我烦的要命。这睡裙不错,”他一掀被子,急促地说:“快进来。”莫心洁刺溜滑了进去,汪竞麻利地捂了被子。何艳红在外面敲门,汪竞裹上衣服开了门。何艳红瞪着眼睛说:“声音小点,吵着孩子睡觉。”汪竞不耐烦地说:“她睡觉沉,根本就听不到。你别大惊小怪的,尽管睡你的。”何艳红越过他的头顶偷偷地往床上瞄,汪竞挡住她的视线,何艳红撇了两下嘴才走开。莫心洁探出头来,气哼哼地说:“她是不是喜欢窥探别人的私生活?”汪竞显然不想说坏话,含糊地掩饰道:“你想多了,我妈人挺好的。”莫心洁没有吭声,心里冷笑:常年过着不是分居类似分居的生活,心里不变态才怪。窥探别人干什么?好好跟自个儿老公过日子不行吗?谁家夫妻不都是这点事,净找理由从门缝里偷看。
大清早莫心洁还睡着,猛听到咚咚的敲门声,没等汪竞起来开门,何艳红就闯了进来,嘴里直嚷嚷:“起床了,吃早饭了。”汪竞还没有睡醒,嘟囔着说:“今天周六,又不上班,急着起来干什么?饭放在锅里,待会儿我们会去吃。”何艳红可不吃他这一套,果断地抓住被子就要掀开。莫心洁赶紧一踹汪竞,汪竞慌忙按住被角,埋怨道:“别掀,光着呢。”何艳红不以为然道:“怕什么,你是我儿子。”汪竞气得冒火:“我都快四十岁了,别拿我当小孩子看待好不好。老是跟以前一样,动不动就掀我被子,母子之间也该有个界限。”何艳红鼻孔里直冒冷气:“界限!整天整些新鲜字眼儿堵我,好像我没学问似的。饭盛出来了,爱吃不吃,我还懒得管呢。”她说着气呼呼地走了,直接出门玩去了。莫心洁探出头来,冷笑着说:“还怪上你了呢,你做错什么了?”汪竞无言以对,瞪了半天眼,忽而叹了一口气,闷闷不乐地靠在枕头上。
将近中午何艳红才回来,把化验单往桌上一摆,唉声叹气起来:“难怪这几天总觉得不舒服,原来是心脏出了问题了,幸亏查出来了,否则一口气上不来,可不就憋死了。”汪竞拿着化验单看了看,只是血管有点堵塞,并不严重。可是何艳红不那样认为,或者是故意那样认为,有意夸大病情,一个劲儿地哀嚎,仿佛当场就会死掉。汪竞无奈地劝慰道:“有病就去治,需要住院就去住院,总得把病养好,钱不是问题。”一提起钱,何艳红的眼睛亮了,口口声声地要去住院,要做全身检查。莫心洁冷眼看着她闹腾,并不参与进来,只是给汪丽卿穿好衣服,带她去楼下玩。等到她们玩回来,何艳红已经做好饭了,脸色很平静,不象是要死要活的人了。莫心洁悄声问道:“从你这儿弄了多少钱走?”汪竞含糊地说:“不多,只是小手术,花不了几个钱,况且还不一定做手术,实在不是什么大问题。”莫心洁冷冷地说:“表演的那么精彩,不就是为了钱吗?”汪竞叹息道:“能用钱搞定就行了,否则一直骂我不孝。”莫心洁冷然道:“不孝又如何?”汪竞想说什么,莫心洁懒得听他说话,从他身边飘过,汪竞只得闭了嘴。
晚上刚吃过晚饭,电话就来了。汪竞一看,朝何艳红呶了呶嘴:“我爸的。”何艳红安安静静地呆在他身边听着,莫心洁带了汪丽卿去阳台上玩。汪毅力一开口就问:“你妈去你那儿了吧,我找遍她的朋友,都说没看见,只能是去你那儿了。你妈干什么呢?让她接电话,她老是这样,一离家出走就把我拉黑名单,都没办法跟她说话。”汪竞看向何艳红,何艳红做个睡觉的姿势,汪竞赶紧说:“她身体不舒服,早就睡了,今天一天都昏昏沉沉的。”何艳红竖起大拇指夸赞他机灵。汪毅力有些着急地问:“去医院看过了吗?医生怎么说?”汪竞故作气恼地说:“没去,她不肯,哭着说情愿死了,省得以后接着受气。”何艳红又是一阵夸赞。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方才说:“既然她睡了,那就明天早上我再打来,或者她醒了以后打给我,我跟她直接说几句话。多年的夫妻了,生气用不着这么久,该回来就回来,老在你那儿待着算什么事,你有你的生活,跑去打扰你,当心心洁心里憋着气。你妈那个人从来就不管不顾别人的感受,只管她自己舒服,迟早闹出婆媳矛盾来,自己给自己难看。心洁可不是逆来顺受的人,最后还是你夹在中间为难。”汪竞忙不迭地答应。何艳红听了一肚子的火,不禁恼恨地说:“这死老头子说的什么话,我偌大的年纪不懂事,专门跑来骚扰你吗?是谁惹得我不得不跑出来?自己不认错,还装出一副好人的嘴脸来,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冲他这几句话,我还不走了,他不求着我回家我就不回家,反正我有儿子,他可是孤身一人,吃饭洗衣服自己照顾自己吧,我才不理睬他过得什么日子!”汪竞急道:“我爸说的也没错啊,什么大不了的事,至于老是往外跑吗?老夫老妻了,有什么不顺心的坐下来谈谈,说开了就行了。跑掉就解决问题吗?解决不了,只是积累问题,只是暂时让步罢了,等到积累到一定程度,说不定就爆发了。”何艳红立刻竖起毛来,象只斗鸡一般,挑衅地说:“他给我爆发了试试看?”汪竞无可奈何地不说话了。跟她向来无话可说,仿佛鸡同鸭讲,无论你说什么,她总是想着她自己的思路,根本没有把你说的当回事。
从早上睁开眼睛开始,汪竞就催着何艳红打电话。何艳红气哼哼地说:“我才不打呢,我一打电话就代表我认输了。我还病着呢,他不关心我,连续不断地问候我,还要我先开口求他呀。他打的什么算盘我可清楚着呢,几十年了,我太了解他了。想我了就服软,别等着我给他台阶下。”汪竞长叹一声,嘟囔道:“爸昨天不是打过电话了吗?一说就是你还在生气,不肯接电话,你让他怎么办?只能等你打电话原谅他了。你回电话是给他面子,让他主动承认错误,总得给个机会认错吧,又不是你服输。”何艳红想了想,脸上露出笑容,满意地说:“还是你说话中听,老头子要有你这样的觉悟,何至于搞成这样。好,我就给他机会,看他能不能把握住了。”汪竞赶紧把手机拨通了,交给何艳红。何艳红拿过电话,淡淡地说:“有什么话赶紧说,我头疼,马上要睡了。”汪毅力放低了声音劝道:“快回来把,家里不能没有你。儿子的家不是你的家,小心把儿子的家拆散了。”何艳红鼻孔里直冒冷气:“你是在谴责我?”汪毅力叹息一声说:“我离不开你,行了吧,没有你,这个家一点都不象家。我吃不上热饭,已经将就了好几天面包了,吃得我直想吐。”何艳红嘿嘿笑道:“知道我的重要性了吧,每次都招惹我,最后吃亏的还不是你?我明天就回去,儿子这儿我才不想呆呢,受着多少束缚,什么都看不顺眼,什么话都不让我说,太委屈了,还是自己家好。”
放下电话,汪竞立刻给她买票,订了票,又买了一大堆的吃穿用品,给她塞进箱子里。何艳红满意地看着塞得满满的箱子,汪竞愁眉苦脸地查看着卡上的余额。何艳红做饭去了,莫心洁蹑手蹑脚地走过来,面带喜色地说:“都安排好了?不会临时变卦吧。”汪竞信誓旦旦地说:“就是怕她变卦,飞快地买好了票,等她反悔的时候,已经到家了。明天我要用车,你坐地铁去上班吧。”莫心洁点点头。坐地铁上班是小事,只要何艳红离开,哪怕汪竞天天用车都行。
早上起来,汪竞拉着箱子就下楼,何艳红在后面紧跟着,一路小跑着到了车旁,才停下来喘口气,抱怨说:“急什么,时间还早呢。”汪竞哪里肯说实话,故作紧张地说:“怕路上堵车呀,上海的车太多了,很容易堵,万一赶不上飞机,可就浪费票钱了。再说我爸一刻都离不开你呀,都告诉他时间了,他肯定去机场接你,本来满怀欣喜呢,可好,误了飞机改签,他得多急呀,你忍心让他接着吃面包?面包哪有营养,家里哪能少得了你?”一番话说的何艳红心花怒放。所幸路上情况还算顺利,很快就到了机场,汪竞忙不迭地把她送进登机口,看着她过了安检,再也不能退出来了,方才松了口气,赶紧给莫心洁通报最新进展。
莫心洁送了汪丽卿上幼儿园,挤了地铁到了公司。刚推开办公室们,就见吴真真有点慌乱地关了电脑显示屏,但是声音没有来得及关,莫心洁听到一个男人在说话。吴真真面红耳赤。莫心洁微笑道:“是姜亚风吧。”吴真真期期艾艾地说:“随便聊聊,还不到上班时间……”莫心洁笑道:“不到上班时间就随便聊聊呗,又不算是违反公司规定。”他什么时候毕业?莫心洁暗自琢磨了一下。他研究生念了两年多了,明年应该就毕业了。一旦拿到了毕业证,肯定就来公司指手画脚了。吴真真工作还算认真,等到姜亚风来了,借助于姜伦的人脉,很快就能接手。罗飞扬在上海有的是合作客户,通过他的关系应该可以跳到别的公司去,只是得提前打好招呼,免得临时抱佛脚。
攒够了假期,莫心洁把汪丽卿送到袁美华那儿,踏上了去厦门的车。黄晟意带着黄浩威来接她,翁家丽也跟着来了。莫心洁和她握了手,发现她的脸色有些发黄,很不健康的肤色。莫心洁惊讶地看着她。黄晟意郁闷地说:“她肝脏有问题,过几天要去做全面检查。”莫心洁点头说:“是得好好检查,这脸色很不好,查一查还有没有其他病症,一并解决了。”几个人来到酒店,许映秋已经等在里面了。翁家丽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很是有些不忿。莫心洁微笑道:“是我约她来的……都好几年了,心里还有芥蒂?”分别落座后,许映秋优雅地拿起菜单点菜,黄晟意不安地听着,手微微颤抖。许映秋点完菜,嘴一抿,淡然一笑:“我结账,别那么不安。我知道这儿的消费水平高,既然我选了这个地方,就自然会承担费用。”翁家丽冷冷地说:“显摆你有钱呗。”许映秋大度地笑道:“都是当妈妈的人了,说话还是这么刻薄。我们现在不是姑嫂关系了,我完全没有必要再包容你。”黄晟意赶紧说:“她身体不好,别介意。”翁家丽恨恨地说:“还不是听多了不顺心的话!”黄晟意讪讪地闭了嘴,不自在地敲着桌子。翁家丽有点不忍心,为了打破尴尬的气氛,她转而问莫心洁:“这次回来几天?”莫心洁叹息道:“四天,一来是看望小威,二来是讨饭吃。”翁家丽诧异地看着她,黄晟意关切地问:“出什么事了?”莫心洁淡淡地说:“目前没出什么事,未雨绸缪,为将来做铺垫。”她把公司可能的人事变迁说了一遍。黄晟意敏感地看了一眼许映秋说:“约她来的目的就是找工作吧。”翁家丽突然加大了声音说:“你想进罗飞扬的公司?”黄浩威兴奋地拍手说:“好啊,妈妈回厦门了。”许映秋看着莫心洁,翁家丽脸色阴沉,仿佛马上要打雷。莫心洁摇头道:“我不会离开上海,我盯上的是罗飞扬在上海的朋友。有朝一日我失业了,可就要靠你吹枕头风帮我度过难关了。”许映秋笑道:“老同学了,说的这么可怜,还这么郑重其事,一个电话就能解决了。”翁家丽叹息道:“别说你的工作快保不住了,我的工作都难说。竞争越来越激烈,每年都有好多刚毕业的大学生来公司应聘,他们的待遇要求不高,单是工资这块儿就能省很多钱,公司高层为了省钱往往会想方设法逼迫老员工离职,不是开除,而是离职,开除要赔偿违约金,自动离职就不用赔偿。人到中年,有工作危机,也有家庭危机,都是上有老下有小,哪儿都需要钱,偏偏赚不来钱,顶着一身的压力负重前行,不知道什么时候倒下去了,死都不能瞑目。”黄晟意轻声说:“你担心什么,有我养着你呢。”翁家丽批判道:“最糟糕的就是这句话,靠你养着我就完了,没有自己的事业,等着伸手要钱,你爸妈还不定说出什么话来。女人可不能被男人的豪言壮语欺骗了,养活自己才是最重要的。”许映秋赞成道:“说得好,女人没有自己的事业,就捏在男人手心里了,不定什么时候再踩上一脚,让你万劫不复。”莫心洁抿了一下嘴说:“你当然不怕了,你是事业爱情双丰收。你会被男人捏在手心里?向来都是你把男人捏在手心里的,看看罗飞扬对你百依百顺,就知道你多有手段了。”许映秋瞄了一眼翁家丽,翁家丽并没有表现出激动。翁家旭的死对她造成的打击已经平复了,眼下她更关心的是如何和公婆相处。许映秋微笑道:“我哪有手段,不过是将心比心。他为我付出,我为他付出。不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都过得不舒心。”莫心洁好奇地追问:“你也有烦心事?罗心雨又给你气受了?”翁家丽注意地看着她。她叹道:“感情受挫,我们都受了埋怨了。可是总不能帮她拆散人家吧,宁建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啊。罗飞扬天天跟她说好的,现在情绪有点平静了,可是看的出来,她还是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