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影教训过申屠镇,又开始缠着莫笙问东问西,好像两人已经几十年没有来往,今日却在此处巧遇,有说不完的话。
也许是她在侯府没有知心的朋友,只好把所有的事都憋在肚子里,今天要一吐为快呢!申屠镇如是想。
说话间侯爷陪同何子来到人群中,大家问过好后都各自落座。
两个男人为保她安全,夹着她坐在后排。她从帽檐往四周看,却没有看见陆淇的身影。
申屠镇发现她在张望,隔着帽子拍了下她的头:“别乱看!把帽子戴好,帽檐压低些!你这样若被人发现,就得去坐牢了!”
“是你让我来的!”她嘴上不服,心里还是害怕,乖乖把头低了下去,双臂合抱在胸前。
陆同耑说了几句“诸位久等”之类的客套话,何子就站起来说了今日的论题。奇的是,这回是由一人讲学,其余的才俊都来驳他,颇有舌战群儒的意味。
她这才意识到,这一人肯定是陆淇。老侯爷和何子在这方面都是一等一的狡猾,偏袒他竟也能偏袒地让人心服口服!
怎料大家左等右等,主角还是没来,何子似乎坐不住了,首先自己讲了许多关于朝廷局势的内容。他指出目前大周边疆各大藩镇摇摇欲坠,存亡只在朝夕之间,很有可能不过十年就会倾覆。
疏影自然是支持何子的观点。
大周建国之初,效仿有唐一代以藩镇拱卫边防,但不可避免地导致了各大藩镇节度使拥兵自重。百姓不知大周、只知节度使,长此以往天下必然大乱。本朝立法采“刑乱国用重典”之思想,另沿用前朝之重地重法,只要因时制宜并加强大周律法执行,必会迎来太平治世,其实设立藩镇只是权宜之计。
人群中渐渐起了议论之声,她抬头看去,是陆淇从外边来了。他先向何子行师生之礼,然后转身面向众人,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一片鸦雀无声。
“国之本、源之流在于民,当今天子设十节度使,意在安定四方,造福万民。而今却有狼心狗行之辈,仗势欺压百姓、拥兵自重,更有甚者为求封赏大肆开疆拓土,强行征兵,惹得民怨纷纷!”
有人站起来反驳他:“大周盛世,三朝皇帝俱以‘仁’‘德’二字治天下,开疆拓土、安定四方乃帝王基业,此百年之计,何来民怨?”
“课税重则有民怨。我朝赋税沿用前朝之租庸调法,可时移世易,正因君所言之太平盛世,大周人口倍增,均田制下已无足数良田,领田者所得土地不足,又要缴纳定额租庸调,农民无力负担,唯有逃亡!我朝今又大肆兴兵开边,更使田间村舍只余老幼妇人。可叹诸位,生于富饶之乡、膏腴之地,尸位食禄,竟不知民有饥馁!尔等所言实乃坐井观天之见!”
“陆随云,你我皆食禄朝廷,假如我等坐井观天,你也是其中一个!我朝开疆拓土,是为收复失地,与民休养生息。若无瓦剌、鞑靼、西凉等在边境侵扰,又何故兴兵平之?如若真的到了夷族打进中原之时,我等全无招架之力,你是否还能独善其身?”
“君之所言甚是。随云食禄朝廷,也并无一己勇力对抗夷族之乱。士大夫理应以身许国,匡扶社稷,如若国难临头,更要不惜抛头颅、洒热血,此方为我等应有之精神。然而,君不见时下鼠辈小人奴颜婢膝,汹汹当朝,残害忠良,祸国乱政!若令此等德礼不存于心的小人护卫边塞,兴兵作战,真不知是朝廷之勇还是朝廷之殇!大周建国尚二十有一,根基未稳,不如对其怀柔优待,更可在边境设立互市,互通有无,此为两全之策,扬我国威,强我国力,与民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