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瞳,好点儿没有?”神使大人用火折子将桌的油灯点亮。
不甚宽敞的房间里,除了一张木桌,两把椅子,就是一张靠墙而立的四脚架木床。
床躺着一名面色苍白的少年,眉目清俊,眼神却有些涣散。
神使大人的到来,将他从浅睡中惊醒。他缓慢的坐起了身,白色的里衣没有绑好,触目惊心的鞭伤便暴露在昏黄的油灯之下。
“嗯,咳咳……先生费心了,咳咳……好多了咳咳……”少年说话断断续续的,接着有轻声拍击的声音响起。
是神使大人坐下来轻拍他的后背。
他不知道先生的模样,但自己是被先生救出来的,他应该对自己没有恶意!
“如此之晚,还劳烦先生过来,阿瞳……”
“不必多说!留给你的药,可吃了?”
“睡前吃了。”少年点点头。先生的声音很是嘶哑,如同老旧破败的风箱,半夜听着有些毛毛的。
不过,少年却觉得很安心,轻轻的问道:“先生,身体里的毒素好像少了很多,伤口好像也在愈合了。”
“嗯,慢慢会好起来的。”说着,神使大人便从衣袍里取出一个包裹放到桌。
“这是明天的吃食和水。你且忍耐一下,很快就带你出去。”
“嗯,谢谢先生!”
“那我要给你药了。”
“嗯……”少年的声音极为低落,似乎有些不愿,有些迟疑。
可是,终究,神使大人再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发出一阵轻微的捣鼓声响,接着,便是刻意压制的闷哼。
屋外,黑漆漆的夜色下,又开始飘起了漫天大雪。
洋洋洒洒的,很快就将神使大人走过的脚印全都掩盖了下去。
............
片刻后,候事堂的信徒走了,忙完了彭跎和薄峰将油灯熄灭,打着呵欠走出了候事堂。
彭跎掏出钥匙将大门落了锁,和薄峰一起朝后院走去。
经过正殿时,俩人不禁理了理黑色大氅,对着里面,同样裹在黑色大氅里的巫神神像叩首拜了拜。
“师兄,先前你看到师祖没有?”两人走在已经铺着一沉积雪的游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问话的是薄峰,瘦高个儿,原本有着秀气的五官,因为巫神庙的规矩,这时候也是被遮盖在了氅帽之下。
一旁的大师兄彭跎个头稍矮一点儿,身材略微宽厚些,是个国字脸,剑眉大眼的闷葫芦。凌晨温度实在太低,听到师弟想找他唠嗑,他是一万个不愿意将嘴巴里的热气放出来的。于是,他便隔着顶着氅帽,对着师弟摇了摇头。
薄峰没有领会到师兄的意思,继续说道:“哎,你说,师祖前几天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孩子,怎么这么久了,就没看到他人影儿呢?哎……”说到这里,他不禁双手圈着袖笼戳了戳彭跎,“你听说了没有?好多人都在传,说那是师祖在外面和女人……”
“瞎说什么!”彭跎终于出声了,不过确是为了制止师弟乱传谣言。
“又不是我说的。你知道吗,连山下的老百姓都知道了。”薄峰不以为意。
巫神庙规矩真的很多,第十条就是,外客不能留宿!
“真是奇怪了,你说啊,神庙不让外人留宿,神使大人怎么就将那人留了这么久?”
彭跎其实心中也很纳闷的,但作为大师兄,他总是要比其他师弟端正得多,铭记神庙第一条规矩:不得妄言!
嗯,薄峰有句话没说错,巫神庙的规矩真的很多。
不得妄言、不得忤逆尊长、不得大声喧哗、不得随意卸下值袍、不得行恶、不得擅离职守、不得私自下山、不得内斗、不得徇私、不得留宿外客……
嗯,巫神庙无论徒弟们还是杂役仆从,进入神庙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将一百零八条规矩背得滚瓜烂熟。
“赶紧回去休息,别成天乱说,小心被二师叔知道了,让你去刑堂领罚。”
“呃?”薄峰一听,顿时有些泄气。
二师叔负责神庙众人言行监督和刑法。他的刑堂可不是谁都想去做客的地方。
哎,说到这里,薄峰有开始思维涣散了起来。
本来嘛,神使大人收徒,那都是要经过几番挑选,考核过关,才能成为入室弟子。
而他们这些徒孙,生不逢时,错过了神使大人收徒的时间,虽然资质佳,却只能成为巫神庙里的第二梯队。
而当新一任神使大人接受神庙执掌之时,除了自己的亲徒,其他师兄弟以及他们的徒弟,则会被要求离开神庙,自谋生路。
至于那些杂役仆从的遴选,则比他们更加严格而封闭了。
每年,神使大人会将适龄的杂役仆从放归山下结婚生子,然后选其生下的第一个男丁,在十岁的时候送回神庙子承父业。而当新一代杂役仆从在神庙里干满了十年,便又被放归山下,延续父辈的使命。
所以,巫神庙除了神使大人,其他人都不可能永远待在这儿。至于外人,神庙的训诫里更是明确说过的,不能有外人留宿!
于是,神使大人几天前突然抱回来一个被裹在铺盖卷儿里,看不清相貌的神秘少年,就有些惹人注意了。
薄峰当时没看到,但听旁人提过,神使大人是亲自将人带进了自己的房间。
自己的房间?
那,意味着什么?
巫神庙每日杂事很多,但这并不能阻挡人们浓浓的八卦之心。
很快,在神使大人没有做出任何解释的情况下,关于那个神秘少年的传言就如同长了翅膀的嘴巴,飞到了和罗县的大街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