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礼之后,他最后一次同她说话,却是阴沉着语气问了句:“你是不是觉得这样挺好玩?”
她没有理睬他,犹是捣弄着手中新晒好的草药。
他走向一边,抱起床上因病魔缠身而体态一直瘦小如孩童,不能言语亦几乎无法动弹的儿子,走出了这个充斥着痛苦的屋舍。
自那以后他在村中借了一处院子,带着儿子同黎棠分居两地。
他一边教书填补家用,一边或采或买每日如常熬制着维持儿子生命的汤药。
他再也没回去过曾经的居处,也再也没见过黎棠。却时常能看到房门外出现一包包配制好的药包,和写的清清楚楚的药方和各种药物的药性。
他知道她一直都在,但他对她除了多年积下的怀疑与怨恨再也没了其他。
如此这样一边求医一边教学的和重病缠身的儿子相依为命多年。黎棠配制好的药包还是时常会在门口静静的放着,等待着他拿去。
直到突然有一阵子,门口再也没有过黎棠配制好的药包,他本来也没在意什么,直到某夜忽降大雪,他梦回当年初见,一脚被黎棠踢进去的那条河,大概就是这么冷的感觉吧?
第二天一早他原是想回旧居看看,但看着病危的儿子和想起因受惊离世的母亲,终究还是直接去了学堂。也就是那天在学堂教书,有两个生人敲门寻人。待那两人走后不久,听到村里传来人大喊“闹鬼,诈尸”的声音。
他忍不住抛下了满堂的学童,寻到了声音源来的地方。却看到雪地上狼狈的躺着一群人,和一个与当年使母亲受惊而离世的一模一样的巨茧。
原来这几日不见送药是因为要再次要化茧,再次逆转自然衰老了么?他冷笑了一声,想要离开,却看到原本来学塾问话的两个人也跑了过来,其中一名青衣男子划破手指悬空比划了什么将血液滴入巨茧之上,随之原本雪白的巨茧瞬间变为血红,之后根根蚕丝抽离,露出的却不是他想象的妻子绝美模样,而是一巨泛黄的枯骨。
他大惊,想要跑过去问个清楚,却想起前几年为了儿子到处求医听说过的一个这样的传闻:琼崖岛盛行着一种蛊术,其蛊形似蚕,故名为蛊蚕,实际上却是一种驻颜蛊。少时值入体内能游于心脉与人同生,使人容颜不老。中蛊者十年化茧一次,容颜因此长盛不衰,但人生在世终究难逃一死,随着年龄的增长中蛊者心脉间的血气再也不够提供给蛊蚕共生的时候,就会死去。死后的身体被其蛊蚕将血肉啃食殆尽作为容颜不老的代价。
他还听说只有两个身上皆种有这种驻颜蛊蚕的人才可以生出不被母体的蛊蚕吸食掉精元血气的完全健康的孩子。
而只有完全健康的孩子,才可以供蛊蚕与之共生;反之,则会早早被蛊蚕啃噬掉浑身的血肉死去。
他原本觉得荒唐,极力反对这种残忍的解释。尽管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情是和这个传闻多么的符合,仍然是选择了不断的欺骗自己。不是的,不可能这样,自己的儿子只是生了病而已……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的醒了过来,残忍?现实本来就是残忍的啊!
他不知不觉的跑回了如今的家里,看着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的儿子,泪水已经趁其不备的流了满面。
原来,再大的怨恨也抵不过人与人之间的生死永隔。
陶尽欢刚足月便头发花白是因为还在母体时被黎棠体内的蛊蚕吸食过精元血气?而常年被体内蠕动着的蚕蚁折磨竟是因为黎棠在他的体内也种植了驻颜蛊蚕么?
看着如今他仅剩的一位亲人,这是他唯一的牵挂了。所以无论如何,只要他还活着,就一定要治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