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开口:“是那对,没错。”
我提出玉环放在掌心,夫人接过手同时向椅背靠去,闭着眼着:“那时我初初嫁进温家,未满一月老爷投军,家里用度是几文几文计算的,哪比现在。你周姑姑不同我,我是凡夫俗人一个。她自梳不嫁,没有我这些烦恼。那年我和她上街市卖布,一匹布,卖了十五吊钱。要是没这笔钱,那年冬过年的肉钱还没着落。出布庄门口有摊子在卖首饰,我做主张买了两对玉环,她一对,我一对。回到家里瞒着老太太,我撒了个谎,那布只卖十四吊的钱。”
我静静听着,大夫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没撒过谎,所以这把岁数还记得。那晚上啊,一句谎话搅得我一夜睡不着。”
大夫人戴上那对耳环,我伸过手要帮忙,她握着我的手:“我都四十的人,还拖累你们一个个。”
我望向夫人:“娘,一家人互相疼惜理所应当,不拖累。”
大夫人眼中有了亮光一抹,苦笑道:“夙蓉得是啊,遇事方知人心真假。一家人相互疼惜是理所应当?多好的话,娘用四十年才辨清,你今年十六,比我早二十多年明白,好事。”
我替夫人戴上另一边的耳环,捧来镜子,大夫人对着镜中的自己露出浅浅的微笑。
从屋中出来,见到柳姨娘的娘亲拎着一篮东西,上头盖着红布,一扭一摆地走进东厢。柳夫人中气十足,声音从里头传出来:“馨儿哟,娘来看你啦。我的好女儿,你的肚子给温家争气,你给我们柳家争气,娘疼你嘞。”
我站在院中,目光望向东厢那锯掉一般的门槛。身后月华、万儿分别暗暗叹息一声。
面前尤见新人笑,青坟不曾闻鬼哭。
年氏死后不过十,温擎章扶正了柳馨儿,年氏所有旧物卖的卖,丢的丢,柳馨儿摇身一变成为温家的大奶奶。自此,柳家这位夫人是三不五时初入晓翠苑。汪嬷嬷面恶话凶,上回她闹时要跟她拼命的,柳夫人虽常来,但也不大敢往大夫人屋里走。
“连吃带拿,那是个老畜生,奶奶别污了眼。”万儿低骂了一句。
月华吃惊看着万儿,这话骂得太痛快,痛快得不像万儿会的话。
回院用过晚饭后,喜儿、环协力搬来长凉凳放在院子的树下,点起蜡烛。她们几个贪凉快要在树下吃饭,我凑个热闹,一边坐着看她们吃饭,一边翻看堆积一月的礼单册子。
所记录的东西凡凡总总,大多是我与温冲婚宴所入之财,翻着翻着,忽然看见西郊两处庄园,名字特别,一个叫腿头,一个叫牛角,便问了问。
喜儿站起来答:“是二夫人给奶奶的改口礼,西郊两处庄子,雇户一共五十二人,腿头三十,牛角二十二。”
万儿站起来道:“哪里是庄子,分明老鼠洞。还有那牛角庄,摆明烫手的山芋丢给我们主子。”
万儿一,五人全笑了。喜儿作势要拧万儿的嘴,口里笑骂:“伺候奶奶一个月你上脸了?当着奶奶的面还嚼舌根子!”
万儿一面求饶一面对我:“奴婢不敢胡,两个庄子偏僻,腿头无人搭理,荒荒凉凉,年末连筐果子也凑不齐。牛角的二十多个雇户个个凶神恶煞好比土地老爷,没人敢去打理。”
银絮也只是望着我,慢慢站起来:“三奶奶,还是想办法把牛角庄的卖了吧。”
看她似乎有话要,我便问:“为何要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