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没有见过,但是我觉得画的真像!真神了!”
“神啥啊,这眼睛里都没有神气,都没有生命力,也就是画个模样吧,有个念想也是好的。”外婆把画卷起来。
我又在箱子里找到另外两幅画,一幅是外婆的,一幅是外公的。
“呀,怎么的你们俩也有画像呢?”我惊呼!心中觉得很是惊讶,这画家画的外公外婆,可真是像,像极了,外婆却还说不像,那上一个画家得多厉害……
“寻思着也画不了几个钱,好多年这里没有画家来了,我们老了,又不会你们年轻人的照相的事儿,再说总觉得那些照片留不久,太阳晒一晒,就褪色看不清楚了,倒不如画画留得久一些。我这个倒没什么,你瞧你外公那张,我属实是不满意的,哪儿像了,都没有点儿精气神。”
我那时候也是不懂画的,像就很厉害了,如今记忆模糊了,只觉得是很厉害的。
“这会儿就画了画像,怪不吉利的。”深受迷信影响,我忍不住嘟囔。
“嘿嘿……有什么不吉利的,转眼间你们都这么大了,上一回儿给你外婆更新画像的时候,你妈也才像你这么点大,咱们这儿难得有画家来,再不画都不知道下一次来的时候我们还在不在呢。以前都是那个画家画的,好多幅都是,这些邻居都是他给更新的画,他好久没来了,怕是不在了吧。”
我觉得话题有些沉重,我不大喜欢离别,于是不再和外婆讨论这些。
高中的时候,外公的背终于是驼得不能再去放羊了,走路都已经辛苦万分,家里的羊都是大舅顺便就跟着自己家的一起养了。后来外公开始病了,由走不了路,渐渐卧床不起。
在生命最后的两年里,大小便失禁,去到他的家里,他常常是神志不清醒的。
但是他是记得外婆的。
我最后一次去见外公的时候,哥哥已经会跑会跳了,我让哥哥站在外公的床边喊一声“太公”,但是他终究没有多看我们一眼。
“你让弟弟喊他,他哪听得懂。”外婆叫我把哥哥抱走,说外公已经失禁了,怕弄脏了。
我有些想哭,用方言喊了几句“外公”,他答应我,但是眼神呆滞。
小姨妈问他:“你知道喊你的是谁不?”
外公摇摇头。
外婆一边打水给他擦拭身体,一边数落他:“你就折磨我吧,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子,你就累我吧!”
外公生活已经不能自理,但是他仍嘴硬的说:“我就是要拖累你。”
我把哥哥抱走,哥哥的眼神一直好奇的望着屋内。
后来听说,涨水的时候,水浸到屋里,外公吵着闹着要到我爸家里来睡觉,外婆骂他,骂着骂着流下眼泪。我爸把我外公从一楼背到二楼,他喊着不要在家里睡,就要出去。他们说那会儿他的意识特别清醒。
外公走的时候我没能回去。
我妈打电话来的时候语气平和。我问她外婆还好吗?她在电话里反问我:“不然能怎么样?”
过年的时候我回家去,带着哥哥妹妹一同去看望外婆,她仍旧像那些年一样,总是站在半开的门后,半个身子的朝外看着,仿佛害怕出门,其实那是她多年的习惯了。她很是喜爱哥哥和妹妹,嚷着要给红包给他们,原本是不应当收的,我让哥哥妹妹都接着,然后给她封了一个红包。
客厅的那张床,终究是没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外婆在厨房热着饭,她跟我说吃饱饭要去地里拔草了。
望着那黑白照片,想起那句话:以前的车马邮件都很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从前的外婆脸上的神情总是要丰富一些的,每每外公数落她,她总要摆个臭脸给外公看看,像极了一个受委屈的小女生,嘴上还要嘟囔着不满。
外公走后,她的脸上只剩下了平静,再没有其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