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在圈里,被别人算计在内的,一直是她。
当她接到一通陌生的电话,去了一间病房见到那个一身西装,公正严谨又满眼慈善的中年男人时,她的心情是惊喜和惊吓并存。
“慕小姐,别来无恙。”
那句别来无恙唤起了她的回忆。
那时是大三的时候,夜晚的寝室太过吵闹,她拾着一本书走出寝室,去了寂静的亭中散步。
盯着手里的书看了会儿,天空中突然炸开了烟花。她抬眼望去,色彩斑斓的烟火遍布在天空的每个角落,神奇唯漫,丝丝溢着新生的向往和热烈。
那些美丽在心中一晕,让她止住了呼吸。
万千烟火是你,连呼吸都是你。
快要窒息的时候,她狠狠吸了口气,心间莫名多了几丝苦涩。
无数次见到这样的烟火,却没有一次,是你陪在我身边。我想,人生如果有幸,与所爱的人看一场盛世烟火,那该是怎样的浪漫呀!
可惜,此生,我恐怕是没有那个机会了。
眼角坠了滴泪水,漾在书页荡成了一个圈。
她掏出纸擦了擦,又继续低头看书。那些映在耳边的震响渐渐远去,心底开出一朵朵无名的花,窸窸窣窣,又转而无声。
云边挤出了点点光亮,继而满地白色,冠照在整座空庭之内。
明月出现,大地亮色,没有什么比这黑夜浸透更让人欢喜。
黑夜见不得光,黑夜包裹着丑陋和虚荣。
只有在这无边无际的昏暗中,她才能感受到从心底跑出来的安全感,旁人不懂一分。
就在她沉浸在书海世界里时,耳畔变动响起。抬眼观去的时候,就是迎面走进亭内的一位中年男子,正装利落,满脸慈祥。
阿涴喜欢待在一处无人发现的角落,独自闲散。闯入的这个人,无疑让她有些不满。
她也不想做得太过明显,便假装未见垂眸盯书。
他没有坐向别处,反倒是走到了她身边,缓缓坐下。
她的心猛地坠乱,难道这就是网那些人说起的猥琐大叔?
没人回答她。
阿涴捏了捏手中的书,寻思着该如何躲开。
他没有伸出所谓的什么咸猪手,只是忧伤地道了一句:“你和我的妻子长得很像!”
换做别人,恐怕认为他已经有了图谋不轨的念头,或是觉得这人有病。
她偏头看向他。
在黑夜里观察一个人,她有些肆无忌惮。没有所谓的害羞和躲避,直直地睨着他。
意外的是,透过镜片,她竟从他眼里瞥出了几缕泪光。
是悲伤吗?
她心里的警惕散去了几分。不禁疑惑出声:“叔叔,您的妻子……”
她觉得他这话不像是平常的一句话。
那些荒无人烟的少年时期,她很是喜欢心理书,便买了几本,左右品读研磨,导致她后来每见一人,就打探推测他所有的动作,表情,还有暗藏的心思。
偶尔的荒唐猜测更是加重了她的抑郁,偏执。
此时,她观他的动作和表情,仿佛能看到他内心深处潜藏的害怕和孤寂,因而,心里的排斥已然散去,变成同情和伤感。
“我的妻子,已经过世十六年了。”
他的话语一落,阿涴的心就如刀割般疼痛。
十六年,多么漫长的岁月。
对于那些生活在幸福里的人而言,它不过是一串数字。
可对于那些活在痛苦的人来说,就是一段永远不得天日殊死挣扎的绝望煎熬。
别人因为畅快和浅薄,总是不能体会他其中情感一分。
如果世间总是圆满,未有不幸,那又该有多好!
可惜,生活不只存在幸福,还有接近死亡的恐惧。
如此,才敢担生活二字。
他后来的话,才是将她震得彻底失神。
“十六年来,我一直忙着工作,很少顾及我们的儿子!他应该是怨我的吧!如果……在她得了产后抑郁症的那段日子,我好好陪她,不要彻底沉迷于事业,她的病情,可能就会好转。”
“她跳楼自杀的时候,我没有在家。管家说,我们的儿子亲眼见到她从楼跳下来,摔在了冰冷的地面,流了好多血,就这样撒手人寰。那时候,儿子刚满五岁不久。那么小的年纪,怎么能承受看着自己的妈妈死在自己面前的痛苦呢?
他果真同他妈妈一样,对这世界完全失去了兴趣,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外人怎么拉,怎么喊,他们都走不出来。
后来,请了心理医生疏导,治了一年,他的病情有些好了,却不怎么近人。我把他当做一个平凡的人来养,融入了人群之中,却不见他对谁有些亲近。
这么多年过来了,他还是一成不变,把我当成了仇人,认为我是害死他妈妈的罪人。该……怎么说呢?如果不是我的疏忽,也不会让……
我总在计划着给他最好的未来,给他富足的生活,让他的未来衣食无忧,高兴快乐就好,不必在乎这些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困扰。
可是,始终,我用错了方法。
我也知道了,最好的幸福,不就是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在一起呢?遗憾的是,这个道理,是在妻子逝去的后几年,我才想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