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初宁又偷懒没去泮宫,躲在华阳宫里赏花。下午嬴政带着一个木匣来见初宁,“宁儿妹妹,这个送给你。”
初宁十分好奇,“是什么?”
嬴政打开侍人捧着的木匣,里面是一把精致的青铜短剑,“我特意命铸剑师打造了这把青铜短剑,比寻常青铜剑轻便些。如此,宁儿也可持剑同我们共习剑术了。”
他的声音很轻,初宁心中突然有些莫名的悸动。上次初宁因为拿不起青铜剑,不能学习剑术而生气了好一阵子。后来想通了才没有再提起这件事,没想到嬴政都记在心上,还特意为她打造了一把特殊的青铜剑。
初宁试着拔剑出鞘,果然比上次那把青铜剑轻了许多,稍许力气便能持剑,她喜不自禁:“真好,谢谢政哥哥!可是我许久未去练武场,也忘记了看你们所学的那些剑法,如今我都不知该怎样舞剑了。”
嬴政见初宁笑得明媚,花瓣似的唇间含着两颗尖尖的小虎牙,甚是可爱,不觉心醉神迷:“无妨,我教你。”说着,他站到初宁身后,左手扶着她肩膀,右手握住她持剑的手,慢慢带着她的手转腕舞剑,“剑法不过劈、刺、点……”
嬴政温热的气息撒在初宁耳后,初宁越来越听不清他的话语,她感觉自己的心从未跳得这样快,脸上也滚烫起来,只得乖乖的任由他教自己舞剑。
隰桑有阿,其叶有难。既见君子,其乐如何。隰桑有阿,其叶有沃。既见君子,云何不乐。
隰桑有阿,其叶有幽。既见君子,德音孔胶。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年少的初宁第一次有了心动的感觉,明白了这些懵懂情事。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收了短剑,初宁打算亲手结一衿缨香囊赠与嬴政。学到用时方恨少,初宁平时本不喜女工,自然也就疏于学习,万没想到这小东西还挺难,学了许久也没弄好,做出的香囊实在是入不了眼,根本拿不出手。但她又不想假手于人,一定要亲自做一个可以送出去的香囊,于是便无限期搁置下来。
也正是这一年三月,魏公子信陵君联合燕、赵、韩、楚五国联军在黄河以南击败秦军。蒙骜败退,联军乘胜追击至函谷关,秦军闭关不出,此战过后,信陵君名震天下。秦王怒于此战的失利,身体大不如从前,病来如山倒,五月便轰然离世,谥号秦庄襄王,十三岁的嬴政立为秦王。
那日恰好初宁出宫回家看望父母和弟弟,正与弟弟逗乐之际,宫中突然来人禀报,王上驾崩!华阳太后急招父亲入宫奔丧议事!
外人评说秦王子楚自登基以来便宣布大赦天下,施德布惠于人民;攻灭东周国,迁东周公于阳人聚,以阳人地赐于周君,奉其祭祀,实乃明君。
对初宁来说,从她记事起,王上便对她十分亲切疼爱,小时候调皮捣蛋惹得父亲责罚,王上也都替她开脱免责,是她的救星。初宁和成蛟能成为宫里的混世小魔王,也都是因为王上对她们的宠爱。
如今骤然听见他离世,初宁也万分伤心,想着政哥哥和成蛟一定更加难过,便跟着父亲一起连夜入宫。
匆匆赶到章台殿,政哥哥静静立于秦王榻前,默默流泪,一旁的成蛟在楚夫人怀中嚎啕大哭。初宁的心不由得揪紧,嬴政此刻仍旧习惯性地压抑着心中的痛苦,实在令人心疼,他若能像成蛟那般发泄伤痛,也会好过些。
可是他不能,一直以来的坚忍性格让嬴政不许自己肆意宣泄悲伤,而人的性格行为一旦坚持得久了,也就变成了他改不掉的习惯。
宗室大臣到齐后,便开始商量国丧新君之事。
嬴政被众人围在其中,那天晚上直到离开,初宁都未曾与他说上话,两人只得在泪眼摩挲之间远远相望。初宁心中想要安慰他的话,终究没能说出口。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活着的人应该好好活下去,以慰逝者在天之灵。
秦王政元年,国丧完毕三日之后,咸阳宫举行了隆重的新君继位大典。
嬴政年少继位,从先王的遗命,尊吕不韦为仲父,国政皆委政于太后和吕相邦,公子成蛟封长安君,食邑河东十万户。
继位大典前夕,昌平君突然叫住初宁,语重心长地对她说:“初宁,以后你不能在称呼王上‘政哥哥’了。”
初宁不以为然,“为什么?”
昌平君握着初宁的肩膀,缓声道:“你要记住,从现在起,他不再是你的政哥哥,他是秦国的王!”
那时的初宁并没有把父亲的话放在心上,嬴政继位后,他们的日子没有翻天覆地的变化。还是一同进学,不同的是,嬴政时常会和朝臣廷议国家大事,因此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也少许多。
但是嬴政对初宁说过,“你不必像他们那样称我为王,我依旧是你的政哥哥,永远都会是你的政哥哥。”
因此初宁单纯固执的认为,他们三人一起长大,过去、现在、将来都会一直这样亲密无间,连枝同气。
也并不仅仅因为初宁年少天真,从小在宫中长大,大人们的权势斗争她都看在眼里,并不是不明白。只是她觉得,至少他们三人是最了解彼此心性的,也必定都不会做出那些自己曾经嗤之以鼻的事情。
但越长大越发现,世事变迁,不经意之间已然身不由己,一切似乎只能是初宁年少时的一场美丽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