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边是大片的空地,空地种满了六出花,肆意,热闹,占尽天光的盛放着,各种颜色的都有,你推我搡的挤成一片。
“陛下临去前交给奴才一袋花籽,嘱奴才种下,奴才这些年好好养着,想着若是皇后您,必然知道这些花儿的用意。”豆喜的声音传来,如溯梦里。
是啊,程英嘤如何不知,是他的花儿。
东周的帝宫是不会有落花的,不吉利。在花朵将萎之时,宫女就会人为的拿银剪子剪去,图一个花开不败,万世永春。
“朕的家啊,是没有真正的花儿的。”他曾经这么说。
“陛下!你看你看,花儿落了!”她抱着自己种的六出花,像发现了大惊喜般,跑去给他看。
他和她都笑,在那座不会有落花的禁庭里,都困住了。
他因为他的家,她因为他。
果然,她一直都是他的花儿,死生不萎。
……
程英嘤走进花海,伸出手,让花瓣拂过她掌心,微痒的,柔软的,打破岁月的壁垒,提醒着她这一场梦境的真实。
风起,落英簌簌,如见故人来。
他从来没有碰过她,衣角也没有,就算她跌到在他面前,他也只会叫宫女扶她。
极致的克制和小心翼翼。
年少的她读不懂,他温柔又苍白的笑容背后,埋葬了多少命运的波澜和纠缠。
“朕要忙着批折子,花儿不要来。”他说得最多的就是这么一句话。
批折子。
至今的她也无法想象,他一人在冰冷的帝宫深处,被病痛折磨得身子弓起,像孩子般的蜷缩在榻,大口大口的吐血。
他最后是一个人走的。
除了豆喜,帝宫的人都跑光了,他一个人躺在满榻的血泊里,安静的,解脱的,看着自己死亡。
他的花儿,终归是和所有人一样,从右相的诏书得知:天启皇帝薨,谥号,哀。
哀,哀入骨髓。
程英嘤捂住胸口,痛,痛得厉害,自那道诏书后,她再不会流泪了。
她仍记得听闻谥号那一天,她摸摸自己的脸,半滴泪都没有。
“帝宫再没有花儿了。”她一夜之间,如历半生。
他也一直是她的花儿。
只是在他走后,她才明白这点。
程英嘤蹲下来,把自己掩藏在花海里,她抱住自己,觉得骨头都要碎了,却一滴泪也流不出,天惩她的罪,困她岁岁。
六出的花语是:重逢。
黄泉碧落两茫茫。
……
豆喜前去扶程英嘤,面露担心,后者的反应有点太平静了,只是红了眼,就更让人觉得不对劲了。
“良家子,您还有身孕,切莫过伤过忧。”豆喜下意识的看了眼等在林子外的男人。
这场羁绊有什么解呢?历史滚滚向前碾过,故人都往前走了,除了他。
他独在黄泉下,再不会老了。
程英嘤拦住豆喜,轻问:“告诉我,陛下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