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商霖一整夜抱臂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他默默地看着病床上这个女孩。这张脸，他无数次梦见。也正是这张脸，支撑着他在异国他乡努力生活，努力工作。总想着有朝一日能再拥有她。他曾经以为，有的人，一旦错过就不再来。

公司创业失败了，赔进那么多钱，他并没有太多痛苦和纠结。钱财是身外事，散去自然会再有赚回来的时候。可是当初答应彭琳蓝远离她的决定，是令他最后悔，最憾恨的选择。

一个人赚再多的钱，如果没有一个恰切的人与你分享，与你共清风明月温柔乡，那么，就算是帝王之身，亿万富豪，又算什么？

那一年，她虽读大一，却不过17光景。纵使她比同龄人早熟，沉稳，身材也发育得婀娜多姿，风情万种，可他们之间，终究存在年龄的差距。他不敢以身试险，拖她下水。再那样惨败的境况下，除了逃离，他别无选择。

后来的时光，他一寸一寸感觉到他对她的渴求，思念像疯长的稗子，恣意拔高，却无处搁置。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感觉到她对他开始产生了特殊的迷恋之情？他在她尚在9岁时认识她，她一路跟随他，跌跌撞撞地努力成长，拔高，义无反顾地冲刺。用她的话说，为了早日和他站在一起，她使出了洪荒之力。两次跳级，努力考上海的大学，每一个艰难的奋取，都是为了离他最近。他是她成长路上的亮光，牵引着她毫不畏惧地勇往直前。

她做到了，16岁那年，她考取了上海戏剧学院，来到他的身边。他待她依旧如孩童时那般百依百顺，娇宠呵护。却不料，这个小姑娘对他日渐生情，有一次发烧，梦里不断喊着他的名字，说这一句话“我喜欢你，商霖舅舅。”

再后来，她因陈颖而醉酒，她在他怀里哭着喊着喜欢他。醒来后却一脸茫然，还追问他昨晚有没有说胡话。

春山鹧鸪，梁间燕子，都是旧时音讯。

医院的墙壁雪白，一灯亦如雪。往事温泽，惹人怀念。

初遇9岁那年的她，之后的八年里，他见证了她的艰辛的成长历程。年少的她，被严厉的母亲逼着练琴，练歌，练舞，练书法和口才、表演等才艺，不断参加各种比赛。稍有不慎，便被她的妈妈彭琳蓝训斥一番。

他记得那年寒假，他和那几个同学去彭林军家玩的情景。顾心吃饭的时候像块牛皮糖粘着他紧紧，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时不时往他脸上滴溜转个不停。

第二天是周末，李建陪肖胜平去天津了。明天秦商霖和彭林军也过去天津玩。顾心忙了一天，白天的时间安排得满满，马不停蹄换着上课，从钢琴到古筝，舞蹈，唱歌，书法，口才，还要英语口语练习等。

上午彭林军睡懒觉，外公亲自送顾心去上课。午饭后彭林军带顾心去上课。秦商霖陪着一起去。顾心一路上牵着两个帅舅舅的手，开心极了。

她张口唱着一曲古风歌，《别亦难》。秦商霖听呆了。小小年纪发音如此准确，无论是音律还是节拍，唱词，都极为出色。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歌词是儿时就背得熟稔的古诗，歌曲也早听他人唱过无数回，但第一次听见她唱这首歌，字正腔圆，清柔动听，格外迷人。

听彭林军提及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彭琳蓝是一个很有名气的歌唱家，因为长期出国以及全国各地参加活动，和顾心的爸爸聚少离多，婚后不久，两个人的感情开始出现问题。因顾心爸爸出轨，目前他姐姐和顾心爸爸正在闹离婚。

小顾心全然不知这些风雨欲来的成年人的残酷战争。她的身上散发一股花朵般馨香的气质。练过舞蹈的身姿，走路也格外优美。

晚上回到家，顾心累极了，坐在出租车上打瞌睡。彭林军接了个电话，把顾心退给秦商霖抱着睡。

吃完饭两个小舅舅要去看《无间道》，顾心眼巴巴地看着彭林军。小舅舅自然明白她的心思，便向爸妈说带她也去。外公外婆本来不肯应允，怕彭琳蓝知道了会训斥顾心。

彭林军替顾心求情，秦商霖也替她说话，顾心这才得到允许做他们的跟屁虫。这下子顾心乐开怀，一路上紧紧抓着两个小舅舅的手。

“幸好妈妈今天不回家，否则我不能出来看电影了。”路上，顾心开心地说道。

彭林军搂着她外甥女，怜惜地拍拍她的头。

秦商霖的目光默默落在孩童愉悦的脸上。两个大男孩牵着她走进电影院。

两个大男孩看得津津有味，顾心却因为白天太紧张劳累，看到一半就睡着了。本来是小舅抱着她睡，电影快要结束时，小舅出去接电话，他把顺手顾心交给秦商霖负责。

于是秦商霖将熟睡的顾心揽在胸前看电影。直到电影散场了，彭林军还没回来。秦商霖背着熟睡的小姑娘出去找他。

彭林军刚交了个女朋友，本来好好的，放假前出了点问题，两个人在闹矛盾。彭林军一路打电话，秦商霖背着顾心一路默默紧跟。其实路上顾心醒了，但她发现自己在秦商霖背上，她又闭上眼睛装睡。

幸好电影院就在家附近。一进家门，秦商霖将顾心背进屋去，把她交给外婆。彭林军站在院子里继续说了十几分钟才进来。

第二天早上顾心醒来时，小舅舅他们已经去天津玩了。

他们晚上就从天津回来了。一进院门，他们就听见彭琳蓝厉声呵斥顾心的声音。等进了客厅，秦商霖看见满脸淌泪的顾心可怜兮兮地立在钢琴旁边，因为一段新学的曲子，顾心频频出错，彭琳蓝火气一来，将她的乐谱丢到地上，劈头盖脸责骂她。

外婆气得要命，她走过去将书捡起来。

“不过是个9岁的孩子，弹错了就再弹，多练几遍就是，有必要冲孩子发火吗？”

“妈，我教孩子的时候你别插手。”彭琳蓝正在气头上，丝毫不注意控制自己的语气。

顾心的外公走过来指责女儿。“哪有你这样教孩子的？你小时候练琴，你妈妈可从来没有骂过你。”

“那是因为我比她认真。”彭琳蓝不服气地顶嘴。

秦商霖和彭林军两个人立在门外默默看着屋里的一切。

“顾心五岁就拿了全市钢琴大赛第一名，7岁就被邀请到法国参加钢琴比赛，你那时候有这样的成绩吗？”外公继续训斥女儿。

“那还不是我管教出来的成绩？没有我，她能有今天这样的成绩？”彭琳蓝语气愈发急躁。

“姐，爸说得对。心心已经很优秀了。她毕竟是个孩子，你不要过度逼迫她。”彭林军看不下去了，迎头而进。

彭琳蓝扭头看见弟弟和他的同学站在屋外，冲到喉咙的那些话默默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