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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去年年初,打开文档写序言的时候,我没想过这本书会写这么长。

在我的设想和我的合同里,它都只应该在一百十万字结束,最多二百万。然而终究是三年多未曾提笔,我对文本的把控力减弱了,或者也有我个人的多方面原因,山河最终在近二百十万字时才结束。

我之前在题外话说过,这多出来的字数,几乎给我带来了巨大的损失。然而最终,让我不计损失也要不折不扣地写下去,把故事写完整的原动力,是我想将天定系列完美始终的巨大心愿。无论人心如何浮躁,读者如何星散,压力如何巨大,精力如何贫瘠,“烂尾”以及“草率”都始终是我作为作者,不可承受之重。

也许即便努力如此,依旧会有读者不满意故事的完成度。这在我每本书结束时都发生过。某种情况下,我愿意将之看成的对故事的赞赏:因为只有阅读至意犹未尽,才会觉得结局草率,希望更长长久久地看下去。而于我自己,无论选择戛然而止还是余韵悠长,都会在该结束的时刻结束,少一个字固然不够完美,多一个字那也叫续貂。

能够证明我完整写完了心中所想的,是山河写作过程中常提起的一件轶事。201年4月,我出门做活动,当时读者管理师爷陪同在侧,当晚她在我房间,听我谈山河的走向和结局,我一直说到了凌晨两点,两点后,她抹着眼泪离开了我的房间。

那眼泪她在之后的一年内念念不忘,而我也念念不忘,因为那是我心中结局所得到的第一次反馈。那夜酒店里随言语铺展开的暴雨之下的景仁宫,和大雪之中的关城,以及决然挥剑的德妃,雨夜背尸的文臻,城头之上抱着骨灰盒三日三夜无声气绝的林擎,在一年多的时光后,终于走近了我的指下,而在这些纷至沓来的场景中,又默默加入了烈火中沉默抵抗的唐慕之,含笑蘸血作烟花图的谢折枝,城上第一次姿态散漫睡去的林飞白,捡起他的剑继续守城的周沅芷,湖州为战献身的无数无名百姓,和家国大义在上,放弃唯一真正可得天下机会、最后天京城楼上,一人群奏扛万军,将生死都谱成传说的唐羡之。

他们每个人都是传奇。

是于山河的争霸大背景里,于苍生家国的宏大命题中,于涛生云灭的战争和权谋倾轧里,活出属于自己模样的那一群人。

对于读者,大抵比较喜欢用“虐”或“甜”这样的字眼来标注情节,但事实上,正剧这样的文体,应该要超脱于这样简单的标签,于更广阔的视野之中细读所有人的选择和一生。死亡不仅仅是虐,还写满牺牲、悲壮、伟大、奉献这样的字眼。爱情不仅仅是甜,还隐藏着救赎、扶持、理解、信任这样的细节。每个读者眼里的每个角色,都应该因为每个人经历机遇的不同而感受不同。

山河很幸运,得无数知音共鸣。贡献长评近二十万字,都已经收录进正文中,我但望这些美好文字,能和山河一起永久留在独属于它的网页上,而不因完结便湮灭于评论区。

完结后我会继续在评论区收集优秀长评上传,恳请读者朋友们若有感喟,不吝提笔惠赐,若能凑整字数三百万,那也是极好的。

之前我曾给韩国版的《凰权》写序言:“寂寥者看见命运的拨弄和叹惋,奋进者看见权谋的深沉和翻覆,细腻者见情,粗犷者见热血,万千人都可于其中寻找到自身的倒影,映射前世今生来路归途,而寻觅知音的道路上不分主配,每一秒的邂逅都珍贵且完整。”

希望山河亦是如此。

二、

山河到最后,有一些存稿,也有几位朋友提前试读,然后她们开始了和我的嚎叫。

嚎叫声里,林飞白睡了,哦不被周沅芷睡了,还留下了遗腹子。

嚎叫声里,易人离和厉笑安然到老。

但也仅止于如此了。

我并不是一个轻易会为人左右的人,事实上结局期我是不看留言的,一直到完结后才会回头细看,就是怕过于汹涌的情绪和要求会影响我个人的写作抉择。

写作说到底,就应该是独立且孤独的历程。说句大家也许会不满的话,读者的意见可供参考,但真的完全按照每个人的意见去推进,一本书也就离崩塌不远了。

事实上在她们和我嚎叫易人离的时候,我曾经冷漠表示:打住。

到此为止。

不要再试图影响我的写作。

上帝只能有一个。

在林飞白和周沅芷的爱情上,我也曾经表示质疑,我觉得那一睡是否有点俗?

师爷和我说,不,如果没能得成正果,那周小姐就是骚扰了。

有道理。

所以林飞白成为我写作至今唯一一个写清楚了爱情主线并和别人修成正果的男配。

这已经是我为读者所做的违心让步。再进一步,说实话,我做不到了。

并不危言耸听地说,写作自有其灵魂,人物自有其选择,违拗的后果会很严重。

哪怕读者会骂我,有些初衷是不能随便改变的。

最后结局出来后,朋友试读,半夜三更发朋友圈骂我。

然后她问我,为何要写死林帅?写死侧侧?写死飞白?

我说之前的每一个情节都在映射结局。每个人的结局我在开文的时候就已经预设完毕,如果出现变化,才是我写崩了。

她说你写了林帅无数次憧憬和侧侧的未来生活,我都信了。

我说你也是作者,你难道不知道按照行文定律,不提才有无数可能,憧憬越多越没未来?

她说那也不是必须死,幸福大结局不是很好。

我说是很好,但是这个人物,和他们的爱情,会失去魅力。

他会在幸福生活中渐渐平庸,影响我塑造这个人物的本来动机。

他本该是丰碑,人心不死则永世不替。

侧侧本该是永不开败的妖花,令人向往又令人唏嘘。

这是属于人物的独特魅力,他们本该成为经典,我对他们的爱不下于主角,所以不愿意琐碎平凡的人间烟火,浸染了他们永远浓黑的鬓。

更何况这样的生死不替的深情,无论留谁独活,都是对他的残忍。

从此漫漫长夜,人生永暮,等待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

我的朋友最后赞同了我,她说,便如碧血剑里,最令人记忆深刻的,便是夏雪宜和温仪啊。

所有的结局都不是心血来潮,从马车冲出皇宫大洞的那一刻,文臻和林帅说,我要救你的心,从林帅看见大洞那边,百姓为他拦阻大军开始,结局便已经注定。

因为那个情节,本就是为了铺垫某些选择的心理原因。

否则何以在林擎这样纵情潇洒的人,在被皇朝伤透心之后,还能继续坚守边关至死不退呢?

那只能是为了百姓,为了那日在天京,所看见的为他血肉挡大军的最可爱的人们。

然后说到侧侧,在山河前期,当很多人不喜欢侧侧时,我说我不会替她解释,而她也从来不需要原谅。

她一生活得自我,走得痛快,铁牢里那一抱,香宫里和孙儿相处的那一段日常,已经是我特意添加的属于她的温暖和亮色。

于她,于林帅,同生共死,胜过独留一人一生凄凉。

这一生充斥欺骗背叛诡诈恶毒,便留下也已内心千疮百孔,还难免遭受世俗的侵袭和约束,我想给他们另外一种人生,重生归来,一切回到初见那刻,林擎不会成为俘虏,侧侧不会被人设计,知晓未来所有陷阱和黑洞的两人,会绕开生命里最为可怕的那个人,从此相爱的人生里没有燕时行。

那该多好。

最后说到小白的离去。

首先,林飞白不死,唐羡之就应该无法下湖州。战神之子,不该在战场上束手无策,这不符合逻辑。而情节推导,湖州必须被破,否则整个后文都难以为继。

其次,文中不止一次提到马革裹尸的暗示。

这个人物也只会在最后的为国捐躯中得到彻底的拔高。

否则也不过是平庸一男配耳。

再次,唐羡之累死了林飞白,然后天京城头上,燕绥累死了他。

一饮一啄,自成因果。

而只有林氏父子这样的大义和牺牲,以及德妃和随便儿的深厚情谊却又半途失去,随便儿才会下定决心要为了他们争夺皇位,东堂皇族最后才能改姓林。

想要颠覆千百年封建礼教中最重要的姓氏崇拜和家天下传统,必须有勉强说得过去的理由。

王朝历史上,满门战死,不在少数。

卿不见杨家将乎?

便是飞白自己,之前一直拒绝周小姐,也不明着追求文臻,不也是顾虑着这些?

所以,不是我非要把他写死,我很明白地说,这个人物,从一开始就定下了这个结局,对他人设的塑造,同样也是为这个结局服务的。

不要因为写死了你们喜欢的人物便说我为虐而虐。更不要还没看完就大喊没有一对好因果,那是对作者辛苦写作的不负责任,事实上没有必要牺牲的,我一个都没牺牲。闻老太太采桑张钺易人离夫妻四大护卫这些很可爱的人物,都好好地幸福一生。

但于这样宏阔的正剧背景里,想要大团圆那是在降格。

哪怕有读者为此怨恨,拒读,从此见我绕道三里,我也不想一个滑跪,送上人人和美。

因为这侵犯的是我自身作为作者的坚持和准则。

我和你们一样爱这几个人物,写完之后我和朋友说,整个山河,我唯二流的眼泪,就是为了林家父子。

所有虐你们的内容,都首先要虐一遍我自己。

我不会比任何人轻松。

人物结局出来后,我还要挨一轮骂,轻则质问,重则罢看。这对于一个作者来说,也是不好受的。

等于我要受双重的虐。

但是,比人气流量更重要的,是写作的崇高准则,和内心永久的坚持。

和那头顶星空一般永远灿烂。

这才是一个作者的立身之本,虽受攻讦亦不悔。

三、

想说说唐羡之。

我写过的最复杂,评论最两极分化的男配。

爱之者如蜜糖,厌之者如砒霜。

以至于这个人物每次出现评论区都腥风血雨,甚至会引起三观之争,让向来了解读者反应,一般都能避免读者起太大争议的我,都受到了惊吓,并在写作过程中产生了迷茫,一度觉得无法把握,不得不尽量减少他的情节。

但有一点我很坚持,那就是无论读者因为什么原因讨厌他,我永远不赞同因为他和男女主争夺用计而排斥他。

这个原因,在最后,唐羡之打入皇宫,文臻火化德妃时,文臻对唐羡之说的那番话里,已经解释过了。

身为敌对者,文臻都能理解他。

哪有谁天生该死。

世家太过庞大尾大不掉,皇族便要灭世家,而世家必得挣扎。

不卫这天下,皇族难有好下场;不夺这天下,唐家就会被这天下吞噬。

在这种无法共存的背景下,为了生存做出的任何抉择和手段,都不应被非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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