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袖崔马赶回越安宫时,合宫上下正一片哀悼之声,她疾步奔向寝殿,看见院中跪满了宗亲近臣,人人掩袖,哀叹声声。
一时也顾不上一一见礼招呼,正瞧见跪守一旁的青濯,上前一把捉住,切切询问,“长公主如何?何以至此!”
青濯抬头看见青袖,哭得愈发悲痛,拉了她衣角涕泣难抑,“姐姐!姐姐!公主姐姐不好了,他们把棺椁都备下了……王上也病倒了,说要取消婚典……这可如何是好,以后可怎么办……”
青袖见他语焉不详,愈发心焦若焚,索性丢开他直入大殿。前殿上更是气氛凝重,婢女伏了一地,女医们有人捣药,有人温炉,有人还在翻查古籍秘方。
而越王正瘫坐在座下木阶,两眼迷茫,怔怔无语。见得青袖进来,又见她跪地行礼,只是怔怔看了许久,似才认出来人是谁,漠然问道,“你还回来做甚么……”
青袖跪伏向前,焦声请言,“王上,长公主现在如何?”
越王怔怔看着,半晌才语,“她倒是寻你来着……令你往柏谷关……接皇太子……”
青袖急道,“我不去!我只守在长公主身边!凭他是谁,又岂会重过长公主性命!”
越王闻言略略挑眉,惨淡一笑,讥讽斥骂,“早干甚么去了!若知今日你们一个个这般无用,当初何苦倾尽我蔚族所有保你青门血脉!
当年为寻你姐弟踪迹,璃儿领了五千王军在那白骨血河间找了七天七夜,那时她才十岁啊!只为幼年住你府上时,她谁也不认惟追着你‘姐姐、姐姐’连声称唤的那份情意!
若不是为你姐弟二人,我蔚王族何至被帝君囚入霜华冷宫,受那冰墙霜榻之苦!若非昔日霜华宫之囚,又何来今日璃儿之疾!
天子降你青门为奴,璃儿却甘犯天廷之威,许濯儿做禁军统领,许你做近身侍卫,许你姐弟二人佩剑行走朝堂,可你们竟不能护她!养之何用!
你只说说,如今你待她可还有个长姐风范!可还知疼她惜她!可还有臣子之忠!如何就能纵她孤身远走!不闻不问!
可叹拼我王室全族保下尔等性命,尔等却不能尽护主救驾之责,养在深宫又有何用……要这佩剑又有何用!”
越王斥骂着,强撑气力起身,抬脚踢开青袖身旁佩剑,仍不解恨意又挥袖上前猛地将她推倒,悲斥道,“你何不留在东海,陪你青门列祖列宗!回来作甚?回来作甚!”
青袖自是无言可辩,惟有默然垂泪。早已悔断肝肠不曾伴她左右,只一得了消息便是纵马疾驰,宿夜不歇,只为回来看她究竟。
此间见越王悲戚至此,更是忧惶焦灼,心念灰冷。缓缓爬起,向着泪痕满面,跌坐地上的越王叩首一礼,便径自起身直奔内室。
此处烛火通明,药香弥漫。当中帷幔床榻伏了一圈女医婢女,床后设屏,屏后慕容苏正在指导女医如何行针用药,各样医典药集铺了一地,瓶瓶罐罐更是堆满屏架。
青袖直扑案前,伏案唤道,“苏小叔?璃儿她……”未及询问已然泪落如雨。
眼前这慕容苏又哪里还是昔日所见的那个慕容苏,那份从容优雅不在,代之是满目血丝若织,满面风尘如漠,一身枯骨已不能坐,惟有偎在案头指图示针;夹背汗水湿透长衣,加之路上尘埃弥漫,早已不堪入目。
慕容苏疲惫举目,惨淡一笑,“你回来就好……药针已下,半个时辰后唤我拔针……”说完便倒身昏睡过去。
青袖忙令人添枕,又嘱计算时辰,万不可有失。正忙碌着忽听身后一声哀哭,急回身看,人已扑进怀里,呜咽悲泣,“青袖,青袖……你怎么才回来,这可怎么好……”
青袖忙将人扶起,见她额角血痕便知是受了越王责骂,又是怜惜又是心焦,疾声喝道,“裳儿,你哭又何用!苏小叔不是已经来了。长公主吉人天相,绝不会有事!”说时扳正她身子,冷静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会病危至此?”
那裳儿抹泪抽噎,早已哭得魂魄迷失,断断续续道,“程先生送回来时,就只奄奄一息了……”忆起当时境况又伏在青袖身上大哭,“说有个骑马的恶人,溅了长公主一身泥……后来还把长公主扔进了水里,这么冷的天……呜呜呜,长公主本就畏寒怕冷的身子,又怎么受得住!……程先生说衣服头发都湿透了,蔚将军也说气息脉象都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