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敏儿却听得惊心动魄,“能不能回了不去?”
“那你跟孩子不去。”夏臻道,“我会跟公主府的人说你中暑身体不太好。”
“那算了,我去吧!”麻敏儿想了想,“孩子们不去,我想附马爷肯定懂的。”
夏臻知道,媳妇不放心自己,想了一会儿才点头,“嗯,那行,我们一起去。”
相隔多年,再次见面,大附马没什么变化,但是大公主变化很大,虽然身为皇家千金,生活、保养都很好,还是没能遮住眼角的皱纹。
听说大公主连怀几个孩子都没有保住,现在身边的儿子是小妾生的,麻敏儿能感觉到大公主过得并不快乐,不过这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她礼貌的与大公主打了招呼,然后跟着一众妇人随大流,别人看花,她也看花,别人喝茶吃点心,她也是。
公主府一如往常,院外粉墙环护,绿柳周垂,院门门楼拱垂,四面抄手游廊。院中甬路相衔,山石点缀,整个院落富丽堂皇,雍容华贵,花园锦簇,剔透玲珑,但是花园好像比以前更大、花更多了。
要是平常,麻敏儿肯定好好欣赏一番,不仅如此,可能还会跟亲人、朋友胡天海地的吹上一会牛,可是现在,不知为何,她心不在焉,不知不觉中,落到了妇人们后面,也没有发觉。
身后跟着两个丫头,这两个都是夏臻暗卫营里选拔出来的高手,也算是夏小忍的徒弟,她们看似随意,实际上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在妇人们要走远时,其中一个小丫头提醒道:“夫人,她们走远了。”
麻敏儿收回神思,朝前面看了一眼,还真是落后一段距离了,连忙振起精神,大步向前,准备跟上她们。
男人们借着赏花的名义,实则上不是坐在厢房,就是小榭、凉亭里,三五成群,或是聊天吹牛,或是联络感情,或是打听自己需要的消息,反正个个各怀目的。
六月天,天气最是炎热之时,枝头的知了呱噪的叫着,扰得人心烦气燥,坐在凤椅上的皇后,端坐着听宫人回禀事情,大大小小,不一而足,她或是点头,或是怒目一抬,不动声色中,后宫诸事已经处理妥当。
大宫女看着申时就要到了,轻轻上前一步,正准备让尚宫、公公们明日再来回事,一个四等美人失失慌慌的跑到了回事大殿,刚到门口被就门口的宫人挡住了。
“大胆喻美人,擅闯皇后宫殿,该当何罪?”
“皇后娘娘,妾有重要的事向你回禀。”喻美人透过被挡的宫女,朝大殿中间喊过来,脸上、身上,全都被汗水湿透了。
皇后微凝眉角。宫人们都不敢动弹。大宫女刚想呵斥,让人惩罚不懂事的妃嫔,皇后开口了,“让她进来。”
“娘娘,今天下午,是尚宫局、膳司处的人回事,还没轮到嫔妃们回事,要不让她明天再过来?”
皇后目光微移,看向大宫女。
大宫女骇得马上挥手,让殿门口的护卫放行,喻美人进了殿内。
“何事?”大宫女替主人问话。
“皇……皇后娘娘……”喻美人惊慌失措的朝周围看过去,“皇后娘……娘……妾……妾只敢对你一人说!”
皇后淡淡的眸光蓦得一紧,吓得喻美人直打哆索。
大宫女服伺皇后多年,她有什么表情,自己怎么样配合,已经不肖言语,就配合的天衣无缝,她怒斥一声,“大胆喻美人,竟然敢不回皇后的话,这般掩掩藏藏,心中有何龌蹉之事,再不从实招来,掌嘴!”
“皇后娘娘饶命,实在是小的不敢讲……,真的不敢讲啊!”
皇后冷幽幽的又看了眼喻美人,一个神眼,大宫女就让殿中的人瞬间退了出去,“这下总可以说了吧。”
喻美人抬起如在水中洗过一般的脸,“皇后娘娘……”
皇后找到元泰帝时,他午睡刚醒,自从夏臻进京,他已经好多天没有睡好觉了,难得今天午休睡了个饱觉,一觉醒来,只觉神清气爽,心情还真不错,连眼中刺夏臻都变得顺眼了,看到关于夏臻折子,他似笑非笑,要处理又不处理的把折子甩到一边。
大内侍赵小浔眼观鼻,鼻观口,当自己是个背景墙,一动不动,只听到折子啪一下从桌边滑到了地上,他上前几步,弯腰捡了地上的折子,小心的把它放到皇帝眼角看不到、却能伸手够到的地方。
“小赵”
“圣上,奴才在。”
“换杯茶。”
“请问圣上,你要”
“白茶。”
“是,奴才明白了。”
皇帝要的白茶,并不是现代人口中的白茶,它指白开水。老天啊,原来是白开水啊。
白开水刚端到嘴边,一口还没有进喉,门口侍人唱诺:“皇后娘娘有事请奏圣上……”
皇后几乎没有来过皇帝办公务的地方,可是她却来了,这说明什么?一是有重要的事,到了等不及的地步二是重要的不仅仅等不及,还更重要。
元泰帝听到小黄门的叫声,手端杯子,停在嘴边好一会儿没动。
“圣……圣上……”赵小浔不得不出声提醒,“圣上,皇后来了。”
朕又没聋,元泰帝很想骂一句,却被他忍住了,不咸不淡的应了声:“让皇后进来。”
“是,圣上。”唱诺的小黄门松了口,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迅速出了殿门,“娘娘,皇上有请!”
年近五十岁的皇后,无论是走路的步伐,还是端直的身姿,雍容大气,让见者不知觉的有威严。
“臣妾恭请圣安,吾皇万岁万万岁!”
皇帝绕过龙案,亲自把发妻扶起来,“朕知道你没有什么事,是不会随意来前殿的。”
“圣上……”刚才还端庄的皇后,此刻脸上的表情三分委屈、三分薄怒、三分……就算是阅人无数的皇帝,也没能看出皇后脸上后四分是什么颜色,“韶华,你这是……”怎么啦!
“圣上……”一向大女人的皇后竟抹起眼角的泪水哭了,这……
一直与皇帝并肩的皇后,竟哭了,元泰帝还没从没有看过元配妻子哭过,仿佛在他心目中,元配妻子就是端庄大气、雍容华贵,不仅为他撑着刘家的门庭,还为他刘家处理中宫,让他安心的心系天下,解决天下之事。
自己这么示弱,皇帝竟没反应,皇后有些生气,不过面上没显现出来,继续抹眼泪,“圣上,你可得为臣妾做主啊……”
从来都是皇后为后宫中的女人做主,怎么今天要朕为她做主了,皇帝又惊讶又好奇,“韶华,你要朕为你做什么主呢?”
皇上终于开口了,皇后暗暗松了口气,面上的神色又换上了又怒又委屈的神色,思忖后开口了,“圣上……”
太师府,风江逸已经习惯与自己下棋了,可是今天,他下棋的房间可不那么安静,不时有人出入,他们走路声极轻,却仍然显现出急燥,让人感觉沉闷、危险。
风江逸一心几用,下棋、听事、思考并行不悖,坐在放满书籍的房间,悠然淡定,闲适有度。
门外又有一个幕僚,迅速进了房间,急声低语:“老大人,都动手了。”他一收到消息,马上进了房间。
风江逸两只手都有棋手,听到幕僚的话,缓缓歪过头,“都?”
“是,老大人!”
“从第一个关节说起!”
“是,老大人!”幕僚轻轻走到老大人面前,低语道:“老大人你是知道的,夏家与司马家一直不对付,从五代以前,司马家就以弹骇夏家而荣盛过,后来,夏家一代比一代平庸、又总是单传,又因为北方战事频发,先帝们便放松了对夏家的紧惕。
既然放松了夏家,必然要冷落司马家,这三代以来,司马家已经没落,成为挂名的伯爵府。可是当今天子不甘大魏朝没落,启用了包括老大人你在内的能臣,中兴大魏,十几年间大魏朝以肉眼的速度兴盛起来。
国家兴旺了,天子便有……”闲心情了,这种话,幕僚没敢说。
“继续讲……”
“是,老大人……”幕僚暗暗噎了噎唾沫,润了润喉,“于是司马家看准了机遇,抓着机遇迎头而上,在十年间,居然越过了龙行卫,成为圣上身边的当权红人。”
仿佛没有听到这话,风江逸淡然的放下黑白棋子,左先右后,次序井然,“总是有人说我是神道、仙道……”
“老大人……”
“这世上那来那么多神神道道的事,不过是我比别从多读了些书,多了些人生阅生而以。”
“老大人,你太谦虚了。”
“哼”风江逸冷哼一声,忽然用白子吃了一片黑子,抬起手,手心向上,松开手,十几粒黑子露在幕僚眼前,“世上之人,逐利也未偿不何,但如果所逐之利失去人心,那便离自取灭亡也不久了。”
幕僚大惊失色,“老大人你的意思是……”
“说说小赵大人最近三年在做什么?”
“老大人,他……一方面要往上爬,一方面是夏臻派系,为了自己,为了打压夏臻的敌人,当然在不停的收集对头的罪证……”
“知道为何让你站在我身边吗?”
“老……老大人……”幕僚正说着呢,突然被他打断话,脑子有些没跟上。
“我就喜欢你冷静分析事情时的说辞。”
“……”幕僚眨眨眼,是有些直白犀利。
“继续……”
“是,老大人。”被打断的的幕僚突然不能流畅的讲下去了,“那个……小赵大人随着夏臻到京城,反而没了动静,我和其他人讨论过,不知何意?”
风江逸直接转头看向他,“不知何意?”
“是,老大人,按道理来说,夏臻来,一为了在皇上面前自保,二为了打击司马家,应当继续……”
看到老大人频频摇头,幕僚住嘴了。
风江逸说道:“天之有道,人之有道,一旦有一方失去道义,那么另一方也会……”
“老大人,你的意思是说……他们……会不择手……”
“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应当是用其人之道还之其人之身……”
幕僚突然心惊胆颤的看向皇宫方向。
萧贵妃已经认识到自己并不得宠了,但她知道自己有个有用的弟弟,弟弟在京城富贵圈内是个翻云覆雨的人物,以前是,现在升为从三品都转运使,那就更是了,所以她并不因为皇帝的冷落而自怜自哀,气焰仍然十足。
六月天气里,她坐在自己的宫殿里,哄睡了儿子,打发了宫女,终于放下浑身刺头,恹恹的歪坐在榻边。
殿内华贵奢侈,奇怪香扑、香气萦绕。
宫殿外,只见佳木茏葱,亭台楼阁美景如画,一株株高大得树冠宛如一把把撑开的绿伞,挡住了六月阳盛的阳光,让人觉得清凉怡人。
正是午后人犯困之时,殿内外或坐或立着几些许宫女,她们正暗暗打着盹,突然听到了脚步声,而且是人群众多走动的脚步声。
坐在门口台阶上打盹的丫头一个激棱醒了,睁眼一看,居然是皇上,不对不对,还有皇后,天下最尊贵的两个人居然一起来了。
丫头的心当下就差跳出了嗓子眼,上前就要跪,还没有等她跪下来,她就被开路的侍卫甩手抛了出去,即便摔个粉碎,她也不敢叫唤一声。
大殿内外打盹的丫头们都被声音惊醒了,有报唱的丫头冒死唱诺,“皇……上驾到……皇后驾……”没有说完,又被甩了出去。
殿内,正在闭目养神的萧贵妃也被外面的动静惊醒了,厉声问:“外面出了什么事?”
还没有等宫女回话,皇帝与皇后已经一前一后进了宫殿。
“圣上,皇后娘娘……”萧贵妃被帝后双双来临的气势吓到了,吓得连滚带爬的跪到了二人面前,“臣妾……”
可是二人并没有让她行礼,皇后直接挥手,“搜……”
“圣上……圣……”惊吓的萧贵妃还没有喊完,就被人掌了嘴,一个字也喊不出来。
怎么会这样?被人制服的萧贵妃脑袋发嗡,看向曾经恩宠她的男人,大脑一片空白。
不远处,司马德妃看着被皇宫禁军包围的萧贵妃宫殿,精致美丽的脸上露出阴蛰的浅笑,张狂,你不是一向喜欢张狂嘛,那就让你好好尝尝被打落尘埃的滋味。
“娘娘……”有胆小的宫女抖抖索索的问,“那……那边出了什么事?”
“那谁知道呢?”司马德妃唇角微勾,不讥的皮了下眼,“不要过去看热闹,知道吗?”
“跟麻淑妃一样,闭殿不出?”
听到这话,司马德妃眉头皱起,转头看向淑妃殿,冷嗤一声,到是有自知自明,知道生个女儿再受宠也没用,眼皮微抬,听说北郡王是她的靠山,那不过是她堂妹夫,那及自己的亲弟弟来得靠谱。
想到弟弟,她突然转身,双目威仪的朝众宫女道,“一个个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去做事。”
“是是……”
“是……”
……众宫女作鸟兽散。
司马德妃进了殿,坐到了自己的德妃椅上,双眼愣神,想了一会儿叫道,“来人……”
“娘娘……”
她挥了一下手,宫殿内的所有宫女嬷嬷都退了出去。
“处理干净了吧!”
“娘娘,你放心,奴婢小心紧慎,没有一丝痕迹。”
“那就好。”司马德妃抬眸,冷冷道,“皇上正当壮年,太子殿下都快而立了,等皇上……”百年,有机会争位的就是年龄小的皇子们了,她得借着皇上心思在北郡王身上的机会出手,这样才会让事情更乱更容易得手。
公主府里,随着午后热气的散去,贵人们又去了有树荫的花园,待这个行程之后,贵人们再喝些茶水、吃些点心就可以回府了。
麻敏儿现在就想快点回去,一点也不想赏花观园,大概是要回去了,男人们也纷纷从亭台楼榭里出来,加入到妇人们之间,和妇人们一起恭维附马府的花草树木。
不知不觉竟又到了那大片梅林,此刻,可没有梅花,也没有果子,有的只是浓荫遮天,适合人们散步。三三两两,倒也有趣。
与夏臻熟悉的人不知不觉围到了一起,有萧霖、刘载离、刘载呈等人,他们一边散步一边聊天,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京城趣事。
萧霖转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怎么没见赵大人?”
“那个赵大人?”刘载呈不在朝中做事,无心朝事,只是随口而问。
“刑部侍郎赵大人。”
“正三品,接道理应当会收到附马府的贴子。”刘载呈一点也没注意到,刘载离与夏臻根本没有回应萧霖的问话,只有他下意识回应了萧霖的话。
萧霖余光看了看夏臻与刘载离,也不在意他们的回应,他特意说出来,其实就是故意试探一下,只是他思索的眼神还没有收回,他身边的贴身小厮,急步而来,“大人”
是自己的贴身侍卫,什么事有什么样的眼神与反应,萧霖还是挺明白的,看到小厮如急死人的目光,他明白了,一定是什么重要的事。
装着不经意的样子,萧霖拱手笑笑:“时间也差不多了,萧某先行一步了。”
夏臻与刘载离二人轻轻拱了拱手,与他行辞别礼。
麻敏儿也与舒玥如辞别:“嫂子,有空到府里玩。”
“好。”舒玥如拉了下她的手,“你也常来我家坐坐。”
麻敏儿也点头,“会的,嫂子不嫌我烦才好。”
“妹子这说什么话,我巴不得你来烦我呢!”舒玥如笑意盈盈。
赵煜宁站在一边,看了看两个与京城贵妇圈子格格不入的女人,她们之间倒是惺惺相惜,可惜有什么用,一个在北方,又不能经常碰面,能有多少交往。
看到舒玥如朝她行礼示意自己要回去了,赵煜宁客套的回应了一下,心道,要不是把女儿嫁到老太师府,这个女人啊,差点被贵圈隔离了,不过命还真是好,男人一路往上升,女儿又嫁了贵妇圈人缘最好的风太师府,还真是……如水塘里的锦鲤好命的不得了。
夏臻与刘载离同时从萧霖的背影收回目光,“请……”
“请……”
二人客气一番,继续随着人流朝前走,可是两人都感觉到了对方的心不在焉,都好奇萧霖遇到了什么事?
人分神,就容易被人钻到空子,就容易出事。
麻敏儿叹了口气,在京城里,除了麻家、风太师府,她还真没有什么朋友,舒玥如也算一样吧,无意识转头朝远方看过去。
几个如乌鸦般的黑点映入她的眼帘,她暗笑了一声,公主府怎么会有乌鸦这样不吉祥的鸟儿,黑点突然变大,惊得麻敏儿大叫:“夏臻”
突然袭击来得太快,人群都没有反应过来,等他们发应过来时,一群黑点已经飞过人群,雪亮的剑刃反射着刺眼的光芒。
身随声动,麻敏儿就在夏臻身后不远处,在发现敌情的第一时间,她想都没有想,就扑向了夏臻,为他挡剑,这是一种本能,一种置自己生死于不顾的本能。
夏臻与刘载离刚刚想相互辞别,突然听到敏儿的叫声,本能的回转头,可惜他的目光被慌乱的人群挡住了,根本没有发现敌情,转身迎上妻子。
“不……”麻敏儿眼看着刺客的剑要刺向了夏臻,浑身迸发出无限能量,像飞一样扑向夏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