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定定地看他,此刻,她自己也不知道心中是什么滋味。难怪他看上去总是一身清贵出尘,难怪他身周有那样一班出色的侍卫,难怪他有早已入了大内的墨虹双剑,难怪他对朝事了若指掌,难怪他本事如此之大,令西行青冥书院一行人能够全身而退。却原来他本就是皇家贵胄,天之骄子。反观她,不过短短几日,人生已面目全非,如今更是朝廷捉拿的钦犯,家破人亡,再不能回头。此时此刻,她与他,已不能比肩。
她心中一时转过千百个念头,不由得倒退了一步。她本就站在悬崖边上,此时更是岌岌可危。
冬日里的山风凛冽而彻骨,在空中盘旋而过。立于悬崖之畔的言欢一袭红衣随风烈烈而舞,似火焰般灼痛了李晏的眼。他心中惊怕,忍不住又上前两步,用更加轻柔的声音道:“阿欢,过来。”
言欢只是看着他不语,李晏柔声轻哄,“我是毓王,更是你的阿晏。你难道不相信我了,我永远都是你的阿晏啊!你过来,跟我回去,一切有我。”
言欢只觉心中酸涩难言,朝廷旨意已下,他又能如何,以他之身份,众目睽睽之下,她但凡有一点与他亲近的表示,不过是平白给他增添麻烦罢了。她双手平推,躬下身去,端端正正行过一礼,“在下不识,公子竟是毓王殿下,还请恕罪。”
李晏见她如此疏离冷漠,心中苦闷,“阿欢,”他微有不满,“你、你这样做什么?”他一步步向她走去,“有什么话,咱们回去再说。”
言欢目中已有泪流下,“殿下,如今,我是朝廷钦犯,你是当朝毓王。你就当、就当从未认识过我吧。”
他突觉眼前一花,不知何时,山顶的风已经停了,空中竟是下起了大雪,如鹅毛般纷纷扬扬而下。而身前的她茕茕立于漫天飞雪中,形单影只,单薄纤细,仿佛下一刻便要消失不见。
李晏心中惊怕,向她慢慢伸过手去,“你莫要胡说,跟我回去,好不好?”他几乎已是央求。
言欢心下一横,突然伸手拔下发上的珊瑚簪,毫不犹豫抵在喉间,“殿下,你莫要威逼在下了。你、你走吧。在下如何,不关殿下的事了。”
李晏不得不停下脚步。“阿欢,”他眼含痛楚,直视着她,“你就这么急于与我撇清关系么?”他竟是一下子知悉了她心中想法。
言欢咬紧下唇,连连摇头,“我不想------”
她突觉胸前一痛,蓦地止了语声。低头看时,一支羽箭不知何时正正没入她胸口,有鲜红的血自那箭入之处一滴滴落下,落在她脚下的雪地上,似飞雪中怒放的红梅朵朵,美得凄艳刺目。
她脑中有短暂的空白,但胸前的剧痛拉回了她的神智,这一瞬,她只觉得头脑无比清明,十几年恣意自在的岁月一帧一帧在眼前闪现。原来,人死之前竟然是这样的,会回顾所有前尘过往,无论喜乐悲欢。
她闭了闭眼,看来,此时此刻,便是她于尘世间的最后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