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欢还未及抬头去看,便听见一个异常轻柔仿佛怕吓着她一般的声音传来,“阿欢,是我。”
她霍地抬起头来,见铁栏外,方才那个狱卒的身边笔直站着一个少年,长身玉立,修眉入鬓,凤目如星。此刻,那少年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眼中一时涌起千般情绪,疼惜、关切、担忧、追悔。正是沐子晏。
“阿晏。”她喜出望外,猛地站起,想要向他冲去。但她坐得太久,双腿早麻,才起了一半,便又跌了回去。
“阿欢。”沐子晏脸色一变,催着那狱卒,“快把门打开。”那狱卒犹豫了一下,沐子晏身后的杜渲瞪了他一眼,喝了声,“大胆!”
狱卒自然是不敢,急忙上前开门。门方一打开,杜渲便道:“你可以退下了。”那狱卒自是明白不该再留在此处,唯唯应着,退后几步,转身去了。
沐子晏匆匆进了囚室,一把将言欢揽入怀中,低低道:“阿欢,你受苦了!”
他仔细去看她。她还是昨日的装扮,茜草色的锦袍,头上插着红珊瑚簪,昨日还是灵动又明媚,不过是两日一夜未见,现下的她面色苍白得无一丝血色,双眸大而幽深,脸颊都已凹陷下去,竟是憔悴如斯。他心中仿佛利刃划过一般,有难忍的疼痛,眼中几欲落泪,喃喃道:“都是我的错,我来晚了。”
他今日傍晚方才出宫,见杜渲跺着脚搓着手站在宫门不远处,是等了很久的样子。听了杜渲的转述,他吃惊得无以复加,二话不说,便直奔大理寺狱而来。原本进了大理寺狱的囚犯是不能随便探视的,他亮出了亲王的虎头令牌,方才一路畅通无阻。
言欢只觉得一股熟悉的微凉气息充溢鼻端,身畔怀抱温热,一直空落落的心仿佛才有了依托。她低吟一声,“阿晏,你来了。”突然痛哭失声。这几日里她不眠不休,满腔的憋闷、困惑、委屈、无助、惊恐、担忧,纷纷都化在这哭声里。
沐子晏将她拥得更紧,眼角不期然溢出一抹晶莹。他一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口中反复低喃,“我在,我在这里。”
良久,言欢才慢慢止了哭声,只余抽噎。
沐子晏抬头去看小几,想要倒杯水给她喝。待见到囚室简陋空落,不由皱了眉头,看了眼外面站的杜渲。杜渲心领神会,径自去找狱丞去了。
“阿晏,”言欢抓着沐子晏的衣袖,声音里兀自带着哭泣后的沙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们说我爹爹暗通安平王。阿晏,我爹爹不是这样的人,他不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还有,我一直未见到我爹爹和哥哥,他们到底去了哪里?”
她激动莫名,说得全无头绪。沐子晏轻声呵哄,“你放心,我知道,我都知道的。一切有我。你累了,不如好好睡一觉。”他的声音低柔沉静,带着奇异的安抚力量,言欢已是心力交瘁,软软伏在他的怀里,就这样慢慢地睡了过去。
过了一刻,杜渲走了回来,身后跟着的几名狱卒抱着铺盖、茶具、火盆走了过来。
沐子晏示意他们轻些,眼看狱卒们将一应器物放好,退出囚室。又看了看怀中已睡熟的言欢,她虽已入梦,然眼角泪痕宛然,眉心微颦,显是仍未放下心中之事。
他将她轻轻放到铺好的褥子上,拉过被子盖好。又心疼地去抚她的眉心,默默端详她良久,低头附耳过去,轻声道:“你且宽心,在这里等我,我去帮你查言家之事。”
沐子晏站起身来,出了囚室,向杜渲道:“狱丞那里你再去叮嘱一番,且莫让他受了什么委屈。”“是。”杜渲答应,又问沐子晏,“殿下要怎么做?”
沐子晏的目光留恋着言欢的睡颜,说出的话却是冷静,“自然是先去拜访一下言家这案子的主理,看看他们到底掌握了多少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