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正执了枝狼毫笔,在案上描摹着什么。言欢仔细看去,那案上摊着一张薄宣,上面是一枝素梅,以墨笔勾勒出梅花九朵,每朵又各有九个花瓣,其中有小半已填了朱砂,显示出红梅潋滟之色,而大半还是墨色线条。此刻,安平王正就着线条,给一瓣红梅填着朱砂红色。
他描的分明是一幅消寒图,没想到这个安平王还有如此雅兴。
他手里做的是风雅之事,口中说的却正相反。
“金昌卫那个百户叫什么,卫虎是吧,这个蠢货!”安平王的声音低沉暗哑,含了掩饰不住的怒气。
对面有一人接道:“臣也未料到这卫虎如此之蠢。”从沐子晏和言欢二人角度看不到对面说话之人,听那声音可分辨出正是那个邓长史。
只听邓长史极是扼腕,“青冥书院这批来游学的学子与各世家及朝中干系甚大,咱们所图之事正在关键时刻,自然是不能被他们洞悉,若能不动声色地拦阻于武威关前,自可省却不少麻烦。只是没想到卫虎弄巧成拙,人未阻住不说,还蠢到伪装成匪徒追杀,真是一步错,步步错!现下他连自己的命都送掉了。”
屋顶上的二人彼此对望过去,目光中都是了然,此事缘起与他们起初猜想并无二致。
安平王恨恨一声,“他死不足惜,只是将本王的布局都打乱了。若是人还活着,本王也定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沐子晏和言欢听到这里,俱都是一惊,他们本以为卫虎是安平王派人暗杀的,可是听他话里的意思,杀死卫虎的却是另有其人。
只听得下面稀里哗啦一阵乱响,却是安平王盛怒之下,将案上的消寒图并笔架、笔山、纸镇都扫落到地下去了。有人匆匆过来,出现在安平王身侧,安抚道:“殿下息怒,殿下息怒。”正是邓长史。
邓长史虚扶安平王手臂,“殿下切勿动怒,当心伤了自己身子。”安平王一把握住邓长史的手,语声惶然,“裕谦,本王这几日心中颇不安稳,你说,本王的决定是不是过于草率了?”
言欢听他叫得亲热,显然是对这个叫邓裕谦的长史极是依赖与信任。只是堂堂一名亲王,表现得如此懦弱,又这般依赖于府中长史,让人多少有些奇怪。
只听邓裕谦答道:“已到了这般时候,殿下已不能回头了。更何况,若不如此,殿下难道还有别的路可以走么?这些年来,殿下是如何过来的,还要臣再赘述一遍么?”他语声虽轻缓,说出的话却是斩钉截铁。
安平王面色发白,腿一软,人已跌坐在椅中。好半晌,才慢慢道:“当真就不能回头了吗?”邓裕谦顿足,“我的殿下啊,这事岂非是儿戏!”
他忽然走了开去,一会又返身回来,不知从何处捧来一只锦盒,郑重道:“殿下,请您看看这个。”
安平王有气无力道:“这是什么?”
邓裕谦将那锦盒打开,里面是一只卷轴,明黄色的绫锦,裹以玉轴。那卷轴虽是卷好的,但仍能看到其间祥云瑞鹤的图案。
沐子晏是堂堂大楚毓王,言欢也是出自世家,二人自然都认得,那只卷轴分明就是圣旨的制式。
邓裕谦将锦盒放在一旁大案上,缓缓将那卷圣旨展开,奉至安平王眼前。安平王瞥了一眼,突然惊跳起来,“这、这、这是------”
邓裕谦眼里仿佛有狂热的火,“不错,这便是臣为殿下准备的讨伐明帝李景玟的檄文,请殿下用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