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供奉,你可知你母亲有何心愿?”秦江池问沐子晏。沐子晏摇头,“母亲故去时我还太小,所知也是听伺候母亲多年的忠仆说的。”
秦江池怔怔看了潭水一刻,慢慢道:“你名字里的这个‘晏’字,乃是你母亲所取,而‘晏’有“平安、安乐”之意,你母亲最大的心愿便是你平安喜乐,一生顺遂。”
沐子晏一时默然。良久才道:“除了我,母亲她自己可有什么心愿?”“她自己么?”秦江池一时恍惚,“她是个极诗意的女子,喜爱春风、夏雨、秋霜、冬雪,也喜爱华灯璀璨,漫天星光。”
听到“华灯璀璨”这四个字,沐子晏心中一动,不知为什么竟然想起他于秦江池书房内发现的那副画,画中那个身姿娉婷的女子。
他想得入神,突见秦江池看向他,他微愕,却听秦江池道:“你这几日是怎么了,仿佛是有心事。”沐子晏急忙摇头,却是惜字如金,“没有。”
秦江池显是不信,但他仍注意分寸,转换了话题,“你今日仍是不回去么?”沐子晏摇头。“那明日预备在何处为你母亲行祭礼?”
沐子晏抬头望向山顶,“听说青冥山顶风光无限。”秦江池道:“那里甚好,想必你母亲也是喜欢的。”沐子晏又道:“既然母亲喜欢漫天星光,那便不拘时辰,等到明日傍晚时分吧。”
秦江池先行离去。沐子晏又站了一刻。
潭边安静如斯,唯有落叶片片,在秋风里打着旋慢慢落到潭里。
他的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了什么,在潭边的青石上,有一枚坠了碧玉珠的朱红穗子静静躺在那里。沐子晏上前拾起,他认得这个穗子,这是言欢拴在琴上的。而这块青石便是言欢方才弹奏时所坐之处,想来这穗子是她无意间掉落了。
想起方才言欢弹奏的那首哀切的《秋思》,沐子晏的眼神蓦地一暗,他怔怔一刻,将那穗子拾起紧握在手中,慢慢走了回去。
听得潭边已无声息,言欢方从凤凰木后出来。只是,她搜寻了半晌,也未看见那穗子,只得遗憾地回了前山。
盂兰盆节这一日,一早言欢便和其他学子一起离了书院。
如往年一样,言欢与父亲、哥哥一起在祠堂供奉了果品,拜了先祖,上了香。
才吃过午饭,黄氏便让仆役套车,送言欢回青冥书院去。言欢惊讶,每次她返家,黄氏都恨不得多留她一时半刻,怎地今日这般急迫送她回去。
黄氏道:“今日天气不好,天有阴霾,乌云浓重,傍晚怕是会落雨,你若赶上,路上自然不便。”言欢上去挽了她手臂撒娇,“菁玉不走,菁玉就要跟阿娘多呆一刻。”黄氏拍了她一下,笑骂,“这般大了还撒娇,没羞没臊,还不快走。”
言欢这才起身,磨磨蹭蹭地离开了言府。
上马车前,她抬头看天,果真是乌云弥漫,看去甚是糟糕。
她突然想起昨日于浮碧潭畔听到的那番话,话里那个诗意的女子怕是今夜看不到漫天星光了,他定然也是失望的吧。只是,一想到他的失望,她心里莫名的有些难过。
言欢脑中忽然冒出一个主意,她想到便做,向赶车的仆役吩咐了一声。仆役将车拐进了西市坊一家火烛铺子。言欢下了车,在铺子里面耽搁了一刻,出来时身后跟了几个抱了东西的伙计。那些伙计将手上所抱之物俱都塞进马车,直装满了小半个车厢。
言欢捡视一刻,方才上了马车,回青冥书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