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了,这里没有皇帝皇后,只有你我。我们是夫妻,哪能没有这些闺房之乐。”
“陛下还胡说。”皇后忍不住轻笑起来,“不过是药太苦了,陛下一勺一勺喂,远没有臣妾一口喝下来得舒心。”
“既如此,那我就不勉强了。”皇帝将药碗递给了她,“良药苦口,可不要剩下了。”
“臣妾遵旨。”皇后接过药,笑着对皇帝说道。
她把药端在手里,并没有马上喝下,而是轻轻搅着,看着一圈又一圈随着勺子而来的波纹出现复又消失。
在这来又走的波纹中,她仿佛看见了她和他走过的无数岁月。
他曾为了她,跪在先帝门前一天一夜,只为迎娶她入门;她曾为了他,挡下刺客致命般的一刀,只为保他平安。
那一幕幕的场景,都好像化身在了这碗药中,一瞬间全都涌了过来。
“陛下。”皇后开口道,“嫁与你这些年,我很幸福,也很快乐。”
她停顿了一下,把眼神从药移到皇帝脸上。
皇后的眼睛里含着笑,缓缓说道:“过去的那么多年,我从未悔过。现在,我也不后悔。陛下,这一切,我都愿意。”
话毕,她灿烂一笑,像是昙花盛开的瞬间。
皇后端起药碗,仰头一饮而尽,快得令人意想不到。
“馥筠!”皇帝本能地去抢那药碗,却终究只截下了饮尽的空碗,带着几滴残存的药汁,就势摔在地上,瞬间支离破碎。
正如那些美好的过往,于此刻,烟消云散。
皇帝的声音有些颤抖,“你都知道了?”
皇后笑着点头,脸上没有一丝怨意。
下一刻,她只感觉腥红从喉咙里涌了上来。
她偏头吐出那口鲜血,下一口紧接着又涌了上来。不知吐了多少,她觉得自己已经丝毫没有了直觉,只是身体却是愈来愈轻,好像一片羽毛,顺着风就要飞起来。
皇帝看着她的呼吸越来越弱,看着她的眼缓缓阖上,看着她一动不动地躺了许久。
他终是许久未发一言,只是觉得心里被刀狠狠地捅了一下,一呼吸都牵扯着无休止的疼痛。
他自己也震惊,原来她死,自己也会心痛。
过了许久,皇帝起身,他替皇后掖好了被角,用袖口擦了擦她满是血迹的嘴边。
可那些血却是愈擦愈明显,怎么擦拭也擦不干净。
他终于是放弃了,站在那儿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女子。他拭了拭眼角,突然发现自己竟然落了泪。
未几,皇帝从袖口里拿出一颗药丸,转身走向哭着的婴儿旁,把药丸轻轻放到了婴儿的嘴里。
哭声渐渐弱了下来,随后戛然而止。
窗外的一道极亮的闪电划过天空,发出阴森的白光,照亮了整个屋子。
皇帝站在婴儿前,一动不动地站了许久。随后转身,出了屋子。
时间仿佛蜜罐里的糖,粘稠在一起,走得很慢很慢。许久,屏风后面响起了细微的声音。
那个少年一步一步,脚上好像有着重担千斤,走得很沉重。
他走到床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他没有流泪,可他的眼眶却是红红的,牙帮子也咬得死死的,俯下身重重得磕了三个头。
“母后。”他颤抖着声音,一字一顿道,“阿澈保证,日后,定要血债血偿。”
他突然起身,转头快步走到窗边,越了过去。
此时的凤昭宫沉寂如死水,完全没有刚来之时的热闹场面。
他出了凤昭宫,淋着雨漫无目的地走着,突然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少年撑着伞跑了过来,看着他全是湿透的落寞样子,问道:“殿下,你去哪了?刚才没见到你,可把我急坏了。赶快回去吧,莫让太后娘娘发现了。”
他惨然一笑,“阿盛,走吧。”
——
承铭四年三月,皇后姚氏难产而薨,封作端睿皇后。其子封为华梁太子,均厚葬。
同年九月,晋王萧临逸因忤逆圣上外放至登州,无诏不得归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