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集知了壳倒是一个不错的生财之道。每到来村里收购的人过去,听说哪家小孩卖了几十块钱,孩子们就会啧啧称羡,握着手里得来的三两块钱暗暗发誓,下次一定也要挣个人人羡慕的大富翁。然而这谈何容易,勤奋固然重要,可是没有经验,跑断腿也是白搭。
木沙自家的杨树上有时也会看见几个知了壳。这时,木沙就看见一个,正欲起身却取,木母却突然说道:“你外公来信了,说是你三姐爬墙摔断了腿,等养些日子好点了就把她送过来。”
说这话时,她们分别的时间已过了一年半。虽然木牙也紧随着木母和木叶终日忙于地里的活计,可相对来说,木沙还是和年纪最近的她关系亲近些。然而,自从分开后,木沙便很少想起这位曾经和她一同下田上山的姐姐了。似乎她现在所在的地方既没有水田可以下,也没有青山可以爬,这个姐姐便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哦。”木沙简单地应道,她还是想不明白木牙留下的原因。难道仅仅是由于小七妹那句“北方是野蛮之地”的说法吗?
“早让她来她不来,她在那里谁有时间照看她呢?左右不过帮你外公干点活。现在出了事情,还得麻烦你外公把她送来。一来一回,不知道又要花多少钱。这不是瞎折腾吗?”木母埋怨道,末了,又深深地叹了口气:“这孩子也十来岁的人了,还不懂得照顾自己,爬什么墙,又不是没被摔过。她那次赶猪,从路边摔进地里,正磕在石头上,弄得满嘴都是血。要不然她的牙齿也不会那样,她的牙齿本是你姐妹中长得最整齐的,现在成了一口龅牙,可惜了。唉,也不知道她伤得怎样,在那里受不受委屈。”
木沙想起外婆对待自己的态度,自然地和母亲产生了共鸣,也开始忧心起木牙的伤痛无助来。
八月的一个夜晚,木沙在大姨家见到了羞涩地躲在外公身后的木牙。看着眼前留着齐耳短发,穿着碎花背心的女孩,一时间难以把她和记忆中的三姐对应起来。她又扭头看了看坐在椅子上那个干瘦却显得神采奕奕的老头,知道他就是自己的外公。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清楚地从正面打量这个老人,老人脸上布满皱纹,却很和谐地织出了温和平实的笑意,然而在母亲的怂恿下叫出的那声“外公”依旧显得空洞而遥远。
久别重逢,木牙别说对木沙,就是对目光热切的木母,也显得害怕拘谨。木母一把将她拉过来揽进怀里,一句“我的儿啊”刚出口,眼泪就簌簌地落了下来。
不管木母的眼泪能否弥合长时间分别造成的裂缝,这一拉一抱,就完成了木牙的生命交接。
木沙的外公很快就回去了。木牙跟随木母来到了组建不久的新家。为了欢迎新成员的归位,也为现实的考虑,辛父不知从哪里凑的钱,为姐妹三个打制了一张大铁床,还细心地刷了蓝色的油漆。辛父把床安放在左进的屋里,木叶和木沙从右进房间的火炕上搬出,和木牙一同住了进去。
这年的夏天,木扁也应景似地出现了。在木沙的记忆中,他的出现就如蜻蜓点水,还没等水中的涟漪荡完最后一个圈,蜻蜓就已飞远。
虽然他留下的面目如此模糊,他留下的东西却让三个妹妹有些兴奋:两长条广告上出现的袋装洗发水,一辆绿色的半旧的女式自行车。
姐妹们用着他带回来的洗发水,觉得就是比木母在大集上买的香,用着顺。木叶在刚来的日子在鹏涛他们的帮助下,摔了几个跟头后,就可以歪着个身子,用一条腿斜伸进大梁,把大姨家的二八大杠骑着走了。现在,她成了义不容辞的师傅,带着两个妹妹,在闲置的打谷场上练起了自行车。师傅不见得是好师傅,车子却是显而易见的好车子,起码骑起来不会像二八大杠那么别扭费力了。不过再是好车子,不摔几个跟头,破点皮,流点血,就不是一个完整的学车经历。在经历了这嗞牙咧嘴的伤痛后,木牙和木沙也都成功地晋升为快乐的骑车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