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老人应着,转身去架子上翻找。找到了却不立即拿给木沙,而是上下摇晃起来,想了想,他又说:“用这个要有工具的,要把那个气芯旋开,洞小的话能补上。”
然后他又转身,取了一个中间开了朵小花状的东西给木沙看:“喏,就是这个。”木沙好像在家里见过类似的东西,却不确定,心想着这东西应该也不贵,不如买一个,有备无患嘛。就说:“师傅,您这东西有多余的吗?我买你一个好了。”他摇摇头:“这不用买。你家住哪里?你先拿去用,用了再给我拿回来。”
木沙说了地址,又坚持道:“我还是买一个吧,以后用着也方便。这个补胎液多少钱?”
“十五块。”老人说,又转身弄了弄。木沙掏出二十块递给老人。老人从口袋里摸出一叠钞票,把那二十块放了进去,又拿出一张五块的给木沙。
“那个工具我买了。”
“算了,送你了。”
“大爷,你人真的挺好的,但我不能白要你的东西。”
“没事,你拿去用吧。”
木沙还是坚决摇了摇头。
老人把那五块钱放了回去,木沙站着等了一会儿,以为他会找回个一块两块的。但老人也没找,她在心里不禁哑然失笑,“看来,我真的是穷疯了,还在乎这一两块。”
木沙从老人手里接过工具,塞进裤兜,又接过补胎液,老人忙说:“别放在车筐里,会漏。”见木沙把它竖在平时给孩子放零食包装的搁物处,老人点点头:“那里好,那里好。”他又比划着手势:“把这个液体挤进去后,要把车轮像这样子转一转。”
“好的,谢谢师傅,我走了啊。”
雨还在下。回来的路上,木沙又开始胡思乱想:老爷子会不会了解了我的秉性,故意这样对我呢?第一次因为车胎气少跑胎木沙去他那里,他正了正轮胎,打了气,木沙身上就一百块钱,他说找不开,不要,木沙还是前去买了菜,折回给了他五块钱。第二次真是因为车子扎了带,用了半小时的时间才补好。他说五块,木沙听了有点少,但身上钱确实不多,又急着去接小木沙,身上也恰好有五块钱,就给了他。回家跟吴前说起来,他挑起眉头说:“折腾了半个小时,你才给人家五块钱。”木沙梗着脖子道:“他用那么长时间也不是我的错,而且当时我想那只是暂时补好,没准两三天后,我还得补一次。”但心里又觉得实在对不住老人,这收入,按时间算,比自己还低个一两块呢。
她又想:“当初飞姐对我和孩子们那么好,现在成了彼此唯一的朋友。如果不是我在她的门底下塞了那三百块钱,如果不是我变着法买东西报答她,我们还会成为朋友吗?”转念一想:“瞎想什么呢?他们都是好人。可是说起报答,难道真的只有买买买吗?如果我能报答这个老爷子,也许该把他的铺子收拾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给他换台清晰点的电视,再买几盆花草摆在他的院子里。至于飞姐,我们的关系会有余生那么长吗?面对她那些家庭苦恼,我都想好了词:‘你家的事我不好插手,不过你需要钱直说,我有的话绝对一个小时内到账。你想倾诉,我的耳朵随叫随到。你在家里呆烦了,想出来透透气,我的门随时为你打开。’”可是呢,“唉,”木沙深深地叹了口气:“我只不过是一个没钱没家也没时间的可怜虫啊。”
回到家,把东西交到吴前手里。“这玩意你也要买啊。”木沙听了老大不痛快,心想:“上次给人家五块钱,你嫌给的少,这次花五块钱买个工具,你又说三道四。娘的,还是自己有钱好,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想为谁花就为谁花。”低头掏钱的时候,瞥见吴前半湿的鞋子,看到他开裂的鞋帮,又不免泛起阵阵酸涩。虽然自己也是破衣烂衫,孩子是旧衣新穿,但看着他们,心里更难过一些。辛辛苦苦八九年,连个象征饱足的屁也没兜住。真是良辰美景奈何天,为谁辛苦为谁甜?当年华青涩逝去,依然看不到明天。
谁知掏出钱来,又发现自己把那五块钱弄丢了。真是,明知不用那么多,还拿它干嘛?这下好了,弄丢了,孩子明天的牛奶钱没了。唉,这日子真是越过越穷,丢个五块也如此心疼。
干活吧,木沙看看时间,离睡觉还有一个半小时,如果孩子不扰人的话,这一个半小时的生命还能换个十五来块,买米买面也够吃个两三天的。
先叫大的刷牙洗脚睡了,过个一小时,又伴着小的做完这些例常事,躺在了床上。明天又要起个大早,张罗一家子的早饭和吴前的午餐。什么美食新衣,车房首饰,能没有插曲地睡个懒觉,木沙也觉得幸福。可是就这样的幸福,吴前也不主动给,当然,木沙也不开口要。想想也是,有饭吃,有地方住是木沙结婚时的要求,吴前做到了。至于当初的无所谓变成了有些在乎再变成非常渴望,那不是吴前该关心的,也是无力关心的。每个月把五千上下的工资交到木沙手里,这或许就是他为这场婚姻所做努力的尽头了。
“你给我吃住,我给你幸福。”这是木沙在当时的短信中承诺的。这与其说是对吴前的承诺,更是对木沙自己的承诺。然而,她没有做到。所以,每当她忍不住抱怨,无论这抱怨指向谁,最终都会绕回来,深深地刺进她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