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茶端在手中还未用,相遂宁便说明了来意:“如果不是祖母病情紧急,我也不会来叨扰你,知道你怀着孩子,不该操劳这些的,可是上好的人参实在难得,上次回门,听王爷说……”
“府里是有上好的人参,有胳膊那么长。”相嫣低头揪着自己的衣袖:“我跟王爷都年轻,也不用大补,那些人参,放着也是浪费。”
“那就谢谢王妃了。”相遂宁放下茶盏:“祖母身上不好,劳烦王妃拿人参,我想早些回去。”
“我说给你人参了吗?”相嫣幽幽喝了口茶,又叮嘱春鱼,说是手炉不暖了,让她去加块炭,待春鱼加了炭回来,相嫣捧着暖炉打了个呵欠:“又落雪了,大门口那些花怕是遭不住,会冻坏,得一盆一盆的抱回来。”
“奴婢这就去抱。”春鱼看看相嫣的脸色。
“哪里就用得着你了。”相嫣歪在那:“你不是还要伺候我吗?府里的下人又各有各的事。”
相遂宁的婢女明珠自报奋勇:“奴婢去吧。”
相嫣白了她一眼,不说话。
“我去抱。”相遂宁起身。
“二姐姐要抱,那我也不客气了,毕竟也不是外人。”相嫣笑着。
门口的花,每一盆都有十来斤,回廊角门,走廊穿行,来回一趟,走得相遂宁后襟生汗。
那么些花一盆一盆移过来,腿脚酸麻,雪也已经盖了相遂宁的头发,略一抖动,就掉进脖子里,很冷。
明珠忙给相遂宁拍打。
相嫣看着气喘吁吁的相遂宁,冷笑了一声:“二姐姐很累吗?如此娇气。”
“不累。”相遂宁道。又悄悄的把磨出水泡的手缩回衣袖里:“花我已经搬完了,王妃什么时候拿参?”
“人参就在那,又不会跑了,你急什么?”相嫣蹲下去调理着相遂宁搬来的几盆花,或是剪剪叶子或是松松土,不慌不忙的样子。
又过了一柱香的时间,相嫣抬头看看相遂宁,盯了老半天吐出一句:“二姐姐长相堪忧,这么多年,还是没我好看。”
“王妃美貌,青城皆知。”
“我瞧二姐姐也累了,正好我也饿了,就在王府用饭吧,你是不知道,王府的厨子都是宫中的,做的菜可比咱们家强太多了,就那道挂炉山鸡,整个青城再找不出第二家去,山鸡不易得,挂在炉子里烤到焦脆,连鸡骨头都是脆的,咬一下,满嘴生香,配一杯青梅酒,最是惬意。”
相遂宁面露难色。
对于吃什么东西,她一点也不在意。
她只想快点拿到人参。
相嫣低眉:“祖母一向只疼二姐姐不疼我,我这人参,千两银子都买不到,二姐姐想求,连顿饭也不肯陪我吃?”
陪。
王府偏堂。
很快饭菜上桌,交错的盘子里盛的都是极上等的饭菜:生烤孢肉,奶汁鱼片,葱钱鲨鱼皮,白扒广肚,首乌鸡丁,蟹肉双笋丝,山珍刺龙芽,甜酸乳瓜,蜜饯菠萝……数不清的佳肴,另配了青梅酒,紫红华英,荷花蕊,花雕,米酒等各色酒类。
相嫣用饭,相遂宁作陪。
相遂宁自然是食之无味的,可相嫣盯着,也只好夹了一块鱼肉嚼着。
“好吃吗?”相嫣问。
相遂宁点点头。
“既然好吃,我怎么觉得二姐姐吃得很勉强?”
“没有。”
“二姐姐喝点酒吧。”相嫣让人给相遂宁倒了满满一杯。
相遂宁本不想喝。
相嫣冷笑:“怕我在酒里下毒?你放心,你来王府,家里人都知道,我若让你吃亏,祖母跟爹也不会愿意。”
相遂宁端起酒喝了下去。
饭菜生香。美酒摇曳。
因是在王府,相遂宁喝了两杯,便再不肯喝,只是问相嫣:“时辰很晚了,祖母还在等。”
“又没说不给。”相嫣呵呵一笑:“我现在就去库房拿人参,你先去我房里略等等,一会儿我自会拿去给你。”
相嫣拔步往东。
春鱼领着相遂宁回了房,又把房门关上领走了明珠:“库房东西多,明珠跟着一块去找找吧,王妃身子重,经不得累。”
“姑娘……”明珠隔窗问。
“你去吧,找到人参咱们便回去。”相遂宁叮嘱她。
一时安静下来。
日光已经西斜,房中光线暗淡,墙上的《早春图也没了颜色。
相遂宁搬进来的那几盆花,萎靡地缩在桌脚,无精打采。
雪似乎停了。
喝了两盅酒,相遂宁有些口渴,晃了晃八仙桌上酒壶,空荡荡的,茶水也没有。
伺候的奴婢也没有一个,明明来的时候,看到丫鬟婆子跟走马灯似的。
相遂宁叫了两声无人应答,推开门,发觉整个院子空无一人,院子后墙处的角门,也已经落了锁。
心中隐隐觉得不对。
于是拔下发簪藏于袖中。
如有意外,这便是武器。
突然听到角门有动静,相遂宁退回了房内。
“姑娘久等了,王妃让奴婢来告诉一声,人参已经找齐了,很快就拿过来,让姑娘宽坐,先喝杯龙井茶。”是王府的婢女。
相遂宁客气接了茶,却并没有喝。
虽然口渴,却不敢乱用。
忍忍。
“姑娘怎么不用茶?”婢女道:“这是宫中赏赐的龙井,贵客才喝的着。”
“我还不渴,先放着吧。”
“是,奴婢告退。”婢女捧着木盘退出去,出去的一瞬间,跳进来一只白猫,像雪一样白的颜色,像个雪团子,蹦到花盆上就不肯下来,压得几盆花摇摇欲坠。
“姑娘别怕,这是王府的猫,是温顺的。”婢女解释。
相遂宁百无聊赖,就盯着那猫看。
就听到房门“吱”的一声响,声音很轻。
“何事?”相遂宁以为是端茶婢女。
无人应答。
“是谁?”
依旧无言。
突然一个人影就闪了进来,屋里本就暗淡,这个人又挡了门口的光,像一尊石像似的,不由得人生疑。
“谁?”相遂宁警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