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还流传这样一个故事。
神机营右副将吕婴,年三十,有勇有谋,手下管着几百上千号人。皇帝提起他,也是赞不绝口。
唯一憾事,娶妻十几年,正房夫人一无所出,用青城百姓的话“种一季茄子也该结出来了”。
遍寻大夫,皆无用。
太医把了脉,也夫人身体康健,所谓怀子,只差机缘。
后来便去护国寺烧香,烧了几次,也还是没有动静。吕婴跟夫人感情一向很好,他也跟夫人“这辈子没有孩子又何妨,有你已足够。”
可吕婴夫人常氏似乎压力很大,不能生子使她郁郁寡欢,再后来对夫妻之道都颇为忌讳,或许是自卑,或许是别的,成月成月的不让吕婴近身,靠近她的床都不校
常氏只是整日卧于榻上,睁着眼睛朝外看,也不知道在看什么,窗外的风从热到凉,叶子绿了又黄,落雪的头一夜,常氏死于床上,形容枯槁,瘦的只余一把骨头。
据伺候她的丫鬟,常氏一日接一日的梦魇,醒了又倚在床头哭泣,是菩萨托梦于她,她这一辈子一个孩子都不会有,趁早死了怀子的心。
常氏死的可怜,不施脂粉,眼窝凹陷,可她临死的那几日,给吕婴写了遗书,遗书中,她嫁进吕家,得吕松庇护,夫妻恩爱十几年,可惜药吃了无数,终不能为吕家传宗接代,每想到此,夜不能寐,唯一夙愿,是希望她死之后,吕婴再娶一房,吕婴有了孩子,她在地下才能瞑目。
吕婴本没想再娶,奈何是常氏的遗愿,吕婴不想她死不瞑目,于是在杏花开的季节,娶了一个六品官的庶出女儿刘氏。
刘氏能会道,府里的事也张罗的开,很有精明的当家主母的样子,饶是如此,吕婴也只是给她一个妾室的名。
刘氏进门月余,便带了丫鬟仆妇浩浩荡荡去护国寺烧了香,一则求菩萨保佑前头的常氏早日投胎做人,二是求菩萨保佑她早日为吕家开枝散叶。
吕婴为此很感动,还曾亲自护送她去。
或许是刘氏幸运,或者是菩萨保佑了她,去烧了短短两个月的香,刘氏就怀上了。
怀胎十月,一朝分娩。
又是一个落雪的日子,距离常氏的死也才一年,新抬进来的刘氏就生了个儿子,算是给吕家续上了香火。
吕松婴中年得子,疼爱的不知怎么办才好,不但给了护国寺二百两香油,还请了青城着名的戏班子连唱了三大戏。
等孩子满月,刘氏出了月子,吕婴就抬了她的名分,让她做了平妻,不再是妾室。
这事在青城传的沸沸扬扬。
那先头的常氏,是正二品礼部侍郎嫡出的女儿,而这刘氏,不过是末流的六品官之女,还是庶出。
可风云变幻,刘氏进门一年,便摇身一变,成帘家主母。
吕婴除帘值,其它时间,皆是在家里陪她和孩子,外头的野花野草,连看一眼都不曾。
青城贵妇们的聚会,无论是品茶还是插花,刘氏皆在其粒
妇人们聊着聊着,就起谁家的老爷又去宿了娼妓,谁家的老爷又抬了妾进门或是养了外室,唯有刘氏,气定神闲,脂粉明媚,环佩叮当。
而她身旁的吕家那根独苗,也长的虎头虎脑,机灵可爱,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那胖嘟嘟的脸颊,任谁见了都想咬一口。
刘氏一朝飞升,成了人生赢家。
“菩萨不保佑先头的常氏,却保佑夫人你,夫人恐怕有什么过人之处吧?”妇人们问。
刘氏只是笑笑:“我不过是心诚些罢了,最紧要的,是护国寺的菩萨灵验。你们是不知道,每一尊菩萨前面,都排满了烧香的人,我每次都排到快黑才能烧完。”
自此,护国寺的风头就更盛了。
当然,相嫣一个姑娘家,去护国寺,不是为了求子。
除了求子,护国寺的其它菩萨也是一个比一个灵验。
就财神吧,有个商户去拜了神,晚上做梦,梦到财神跟他,囤积些大蒜。他还笑大蒜这便宜东西有什么可囤积的,但还是照着做了。
新一年大蒜减产,需求却不减,他囤的那一房子的大蒜,足足卖了三倍的价钱。
还有一对儿夫妇,过年的时候,带孩子上街备年货,人太多,孩子不幸被拐。
夫妇二人报了官都不管用,去护国寺烧了香,孩子竟然自己走回来了。有个人请她吃糖人,她跟着去以后,那人就将她塞入马车里,本来想卖掉,可是走不远,马车翻下山坡,人贩子一头栽在石头上,脑袋开了花死了。孩子自己凭着记忆走了回来。
人人传颂菩萨灵验,可不是灵验吗,孩没被拐走,人贩子先死了。
护国寺的盛名,就是这样一步一步累积起来的。
比起寂光寺建于山林,属民间寺庙,去护国寺的,更多的是达官贵人。
护国寺离相家很远,坐着马车,少也得半个时辰。
这种皇家寺庙,于相遂宁而言,本以为一生都不会触及。
打破这一切的,是流民彩虹。
彩虹不知怎么来的相家门前,一身的血,匍匐趴在门槛上,手里还抓着一件孩子的衣裳。
未话,眼泪已经快要流干,她头发凌乱,眼神如惊弓之鸟,相遂宁见到她时,已是深夜,在烛火的映衬下,她如蝼蚁一样瑟瑟发抖。身上布满灰尘与血迹,衣衫褴褛,鞋子也没了,光着一双脚,脚底都磨出了水泡。
犹记得第一次遇见她,她带着孩子乞讨躲藏。
那时候顶多算个流民。
这时候的彩虹戚氏,竟像个遭了难的乞丐。
她所蜗居的桥洞,离相家很远。
相遂宁不知道,这样一个深秋的夜,长街寂寥,街灯熄灭,她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这里来的。
本想带她进相府,洗洗身子,备点饭食,不料彩虹握住相遂宁的手,差一点将她拉下台阶。
明珠赶紧扶住相遂宁,就这一瞬间,相遂宁看见彩虹的嘴里喷出一口血来。
血色浓郁,这一口血喷在相遂宁白色长衫之上,几乎在她胸口开出一朵花来。
“姑娘,这个人吐血,她得了瘟疫。”守门的厮吓得不轻,差点一脚将彩虹从台阶上踢下去。
“放肆,这是二姑娘的朋友。”明珠斥退了厮,声对相遂宁:“姑娘要爱护自己,不然,让奴婢出面吧。”
“明珠,彩虹不是瘟疫,她受伤了。”相遂宁走下台阶,明珠提着灯笼仔细一照,果然,彩虹的背上有长长的一支羽箭,羽箭的一端已经没入彩虹的身体,她每动一下,伤口恐怕都是撕裂的疼。
“彩虹,你先忍忍,我这就让人去请大夫。”
“姑娘,来不及了姑娘。”彩虹眼睛里有光,那光在慢慢的游离,渐渐的淡去:“姑娘,求你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