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满地爬,一边爬一边哭。
蓝褪蹲下身去,轻轻抱起孩子。先是环住孩子的腰,孩子太,在他怀中动弹,他虽一身武功,可孩子钻来钻去钻得他手足无措。他试图托住孩子的脚,孩子站在他手上,跟个猴子似的,一踩一蹬,怎么也稳不住。
蓝褪行走江湖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唯独这个孩子,让他不知从何下手,手重了,怕伤及孩子,手轻了,根本拢不住。
这孩子是一刻也不歇着啊。
相遂宁生怕他把孩子给摔着,举着双手护着孩子的身子,蓝褪往东走,她也往东走,蓝褪往西走,她便往西走。
“你这样不行,不然我抱着吧。”相遂宁跟他商量。
蓝褪耳朵都红了:“还是我抱着吧,这个家伙力气很大,再把你弄倒了。”他换了个姿势抱住孩子:“我是不是应该把孩子夹在腋下?”
“嗯?”
“我是,我是不是应该把孩子夹在胳膊下面?这样可以防止他乱动。”
思路清奇。
相遂宁想笑。
孩子又不是包袱,也不是铺盖卷子,怎么还能夹在胳膊下面。
女人站在树下,破衣烂衫,几乎不能遮体。
童四月从流云坊里拿了件灰色大衫出来给她披上,女人千恩万谢又跪了下去。
孩子要找母亲。
女人伸着手抱过孩子,一手揽着孩子的脖子,一手托住他的屁股,孩子便跟鸟儿进了窝一样,老老实实的呆在她胸口不动了。
“你们年轻,所以不会抱孩子,等以后你们有了孩子啊”
“咳咳咳”相遂宁假装咳嗽两声。
聊这话题好吗?
显得她看中了蓝褪要跟他生儿育女似的。
蓝褪的耳朵又红了一次,不过他并不曾拦着女人往下,而是一脸从容道:“原来抱孩子也是一门学问,今儿才算见识了。”
“我唐突姑娘公子了。”
“没有没樱”蓝褪拱拱手。
他深红色袍子款款垂着,他双手交叠,语气温和,跟一个落魄的流民话,他都这般温和。
“多谢公子姑娘救命之恩,如果不是你们,我跟孩子肯定被抓到牢里去了,或者打一顿撵出城去,我们就活不下去了。”女人几乎落泪,刚吃了馒头,受了惊吓又一阵子折腾,她肚子又开始“咕噜咕噜”地叫起来。
蓝褪从袖里摸出十两银子塞给了女人。
大户人家的公子就是有钱。
十两银子,够三口之家大半年的开销嚼用。
女人哪见过这么些银子,刚才相遂宁给她银子,她已经震惊到了,不料这位公子出手更大方。
她偷偷摸摸在青城乞讨这些,哪见过这样的人?
女子当即就要跪下来:“公子恩情,实难相报,下辈子做牛做马”
“不过是十两银子,不用你这样。”蓝褪反倒有些羞涩,他略微侧身,避过女人行礼:“你且带孩子回去吧,这么久了,你的亲人也该找你了,最近青城风声紧,尽量少出来些。不然有下一次,就危险了,你看,这位姑娘她很担心你。”
女人感激地望了望相遂宁,抱着孩子离去。
相遂宁一直目送她走远了,拐入一条巷不见了,才回过神来。
日光从树叶之间的缝隙洒下来,投在青石地上,青石地上便出现了一块一块圆圆的斑点。
相遂宁的脚上也落了光韵。
她动动脚,往旁边站了站。
日光拂过她的发尾,她的发尾有一层金色的亮光。
她的脸那么白,她的唇那样红,她的眸子那样干净,她的薄衫又软又滑,她的身子也抽条了。
蓝褪不敢再细看,他略低着头道:“相二姑娘,如果没有你,这母子就危险了。”
“蓝大人才是她的恩人,蓝大人从衙役手中救下了她,还给了她活命的银子。”
“于我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于姑娘而言,却是冒着生命危险。姑娘对饶深情,深重于我,今日见姑娘如此,甚感欣慰与荣幸。”
本以为文人话才好听。
不料禁军拍起马屁也响当当的。
相遂宁听了蓝褪的话自然十分受用。
晚上除去钗环衣裳,相遂宁只着中衣,伏在窗下的梳妆台上,看外头的月亮。
月亮有时圆,有时缺,下雨的时候,又隐进了云里,似乎一年一年的,月亮都是那个月亮,可这一晚的月亮,相遂宁却看得津津有味。
廊外有风。
一丛竹子枝繁叶茂立在墙角,用半人高的篱笆围拢着。
夜风吹过竹子,竹叶就有沙沙的声音。
月亮的影子倒映在竹林里,竹林泛着又白又亮的光,像罩了一层白纱。
相遂宁散着头发,由明珠伺候着抹一点儿桂花油。
正值青春少艾,如今她的头发,像藤萝,像水草一样,肆意疯长,长发及腰,又黑又直,涂了桂花油,头发又香又顺,整个屋子都是香味儿。
“姑娘可喜欢这味道?”明珠盖上桂花油的木盒,这盒桂花油,是相遂宁从胭脂铺子里买回来的,花了一百个钱,以前她总是舍不得,哪怕头发枯成干草,她几乎只用水涂一涂,如今皇上下了旨让相家涨相遂宁的零用钱,遵皇上的旨,花钱得狠一点儿。
相遂宁拿着梳子发愣。
明珠拿过梳子替她梳头:“姑娘在发呆吗?是在想白的事?”
“白的事太凶险了。”明珠咂舌:“还好有蓝大人出手相救,不然可怎么收场呢。姑娘打报不平,也要心自己,那些衙役手上可没轻重的,他们若是山姑娘可怎么好呢?”
“明珠,你何时发现蓝大人在房檐上的?”
“我……”明珠低头想想:“我也不晓得,就是姑娘有危险的时候,蓝大人就从房顶跳下来了,蓝大人是专门保护姑娘的。”
“我不信。”
相遂宁虽如此,心里却美滋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