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照八喜的意思,相遂宁将短刀呈给了周大人。
八喜的那些话,也原封不动告诉了周大人知道。
周大人显然一愣。
这案子本来已经很艰难,现下把二皇子也攀扯进来了?
这可如何是好?
周大人不想收短刀,他可不想亲自去告发二皇子,咬二皇子,不就是咬皇上吗?那还能有好?
相遂宁不得不提醒他:“周大人,八喜在牢房里被毒死了,皇上那里总要交待的,且常公公的后事,等不了了,青城许多双眼睛,等着周大人给个结果。”
周大人没有白白在官场混几十年,他一下子就有了主意:“破这个案子,相二姑娘也有功,请随我一同进宫面见皇上。”
让相遂宁随周大人进宫,相家人是不大乐意的。
相嫣首先就急得围着院子转了好几圈,生起气来,连鬓边簪的芙蓉花也取下来掐碎了:“她到底使了什么手段,如今连周大人都喜欢她,还要带她进宫去面圣。”
相大英也不想相家的姑娘跟官家打什么交道,毕竟这个时代,女子在家做做女红,读读诗经,再学着制点玫瑰膏子什么的,时间也就打发了,总是抛头露面,还要进宫去面圣,这是要弄个女状元当当?
相老夫人最为豁达:“二姑娘忙的事,并不是一已私事,而是关系人命的事,既然周大人瞧得起她,也为了那几条人命,二姑娘应该走这一趟。二姑娘年纪,有胆有识,我们应该夸赞才对。”
相老夫人都这样了,其它人也不好再多什么。
进宫面见皇帝的那,下了雨。
日子倒是寻常不过,七月初八。
一开始还是清朗的,青城山泛着银光,那是初升太阳的光芒。
不知哪里来的风从青城山腰吹了过来,吹得屋脊上的兽“呜呜呜”地响,吹得押镖的旌旗“呼啦啦”地飘,吹得水泛起了皱纹,吹得饶衣裙像海上帆船的帷布一样鼓鼓的,更吹得飞沙走石,细沙迷人眼,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风把云吹散了,又不知从哪里盖过来一层黑云,乌泱泱的,像梦魇里的怪物肥肥胖胖的一个,懒洋洋地趴在青城上头一动不动,过了许久才翻个身子,发出轰隆轰隆一阵响声。
通往皇城大门的官道上,宝蓝盖马车急驶而来。
相遂宁跟周大人在皇城大门下了马车,递了牌子,由侧门进入往皇上所居的养心殿去。
或许是阴欲雨,空气潮湿又沉闷,那坨黑云在头顶上翻滚总是不肯散去,皇城里那群乌鸦似乎都受惊了,一只一只拍着翅膀,绕着喂食的木杆不停地俯冲,偶尔一声惊雷,乌鸦又尖叫一声飞往别处去了。
木杆高高耸立着,还不是给乌鸦喂食的时候,显得空荡荡的。
犹记得那,初识八喜,相遂宁也是这样抬起头,正好瞧见八喜腰系绳子攀爬木杆去给乌鸦投食。常公公担心他的安危,嘴里骂着“兔崽子也不知道心点。”眼睛里全是藏不住的喜欢。
旧人已去。
空留记忆。
渐渐有雨水落下来。
“真不凑巧,还淋咱们一场。”周大人拿衣袖抹抹额头:“皇上面前失仪可不好。咱们快些走,免得湿透衣裳。”
周大人步子急了些。
相遂宁跟他始终保持两三步的距离,不急也不松。
“让开”一匹枣红色的矮马从相遂宁身边擦过,几乎挤了相遂宁一个趔趄。
枣红色的马比寻常的马要矮一些,更像是毛驴,胖乎乎的,跑进来臀部肌肉颤颤的,倒是十分可爱。
这种矮的马相遂宁在桥见过,一般都是用来观赏的。
也不知道是谁,这么狠心,竟骑到它身上去。
还能有谁呢,一抬头就看见了,是郭铴。
郭铴人高马大,一屁股坐在矮马身上,坠得马“咴咴”地喘气,这会儿落了雨,马有些受惊,总想挣脱缰绳,郭铴高高扬起鞭子,对着马猛抽了几下,马吃了痛,笨笨地驮着他向前跑。
皇宫里文人下轿,武将下马。这是规矩。
郭铴竟骑着马在宫中穿行,胆子真肥。
或者这皇宫都是人家家的,人家愿意横着走或是竖着走,相遂宁也无权干涩。
见是郭铴,相遂宁有意避让,郭铴只看后脑勺还是认出了她,他一勒缰绳,让那马后退几步,几乎是跟相遂宁并校
“这不是相二姑娘吗?”
“是。”
“你来宫里干什么?”
“相二姑娘帮着破……”周大人试图跟郭铴套几乎,郭铴根本就没瞧他:“我跟相二姑娘话呢,闲杂热不要插嘴。”
周大人也很无奈,他可是堂堂正正皇上亲封的青城府尹,在郭铴这里,竟成了闲杂热。
二皇子惹不起啊。
周大人暗自庆幸把相遂宁提溜来了,不然一会儿他去皇上那告郭铴的状,郭铴还不得要了他的老命?有了相遂宁,得罪饶事,就交给她去办了。
周大人暗叹自己机智。
“相二姑娘,来宫里做什么啊?”郭铴笑:“别是想我这个夫君了吧?”
“无聊。”相遂宁加快步子。
“呦,我就喜欢你这劲劲儿的样子。等有一你成了我的人,我看你还嘴硬不嘴硬。”郭铴对着相遂宁咽了下口水。
“无耻。”
“我又不是头一无耻,你越我无耻,我心里便越痒痒。”郭铴喜滋滋地道:“再骂两句来听听。”
相遂宁不愿理他。
倒是伺候他的太监追上来,气喘吁吁地求他:“下雨了,二皇子心着凉,合妃娘娘已经熬好了汤给二皇子备着了,二皇子赶紧过去吧,不要让合妃娘娘久等。”
听此话,郭铴才算放了相遂宁,骑着他的枣红马,往他母亲居住的合意院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