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轿夫皆穿着深蓝色小袍,腰系黑色布带,头戴着半尺高帽,这装扮,像是宫里的小太监。
四个小太监蹲下身子放好轿子,轻掀轿帘,请出一个哈着腰的老太监出来,老太监的腰似乎是挺不直,跟煮熟的龙虾一样,一走一弯的,他几乎黑色的绸缎袍子上绣了银蟒,这件张牙舞爪的花衣穿在他身上,蟒像活了似的,这不是常公公吗?
相遂宁有心让出门口,忙向后退了一步,半屈了身子,想给常公公行礼,不料常公公并未看到她。
这眼睛一点儿都不聚光。
也难怪,常公公有年纪了。
小太监捧了一件踟躅色衣裙来。
“常公公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恕罪。”苏氏忙屈膝行礼,一面张罗茶水。
常公公显然没心思喝茶水:“宫中的主子嘱咐你们要一件衣裙,实在是给了你们这小铺极大的脸面,你们这不是耽误事吗?”
苏氏直接跪倒在地,战战兢兢,发间的金梅花簪子都哆哆嗦嗦:“小铺做错了什么,还望公公明示。”
“宫里什么好物件没有呢,就是绣娘,也是南部来的好绣娘,只是这宫里的衣裳穿久了也不新鲜了,所以想起你们来。朝阳公主想要一件衣裳,怎么这么难呢?”
朝阳公主郭黎,皇帝第八女,梅贵妃梅如华唯一的女儿,大阿哥郭琮的亲妹妹。如今年十三,虽不是十分美貌,但地位尊贵,无人可与之匹敌,据闻皇帝爱她,胜过爱几个儿子,取名黎字,一则她生在黎明时分。二则黎民百姓,天下之根。
朝阳公主为人冷淡,如果开罪了她,童征那小小的六品官就不说了,脑袋能不能保的住还不知,更不要说小小的流云坊。
苏氏跪着跪着,汗珠子就滴下来了。
“你也别怕呀。”常公公虚扶了苏氏一把,坐下来端着茶水喝了一口:“你怕也没用,如今不是怕的时候,想着法子交了差事,让朝阳公主满意,这才是第一重要的。”
“公公说的是。”
“朝阳公主最恶艳俗,那些花儿粉儿的颜色,诸如绯红,赤,炎,品红,朱红,这样的颜色端到公主面前就是找死呢,你这衣裳踟躅色,也是离死不远了,公主说了,月白色、水色、艾青、铜绿这些颜色不都很好?做一件那样的衣裳就行。”
苏氏自然感激,可眼下又没有办法:“公公说的极是,可是一两日之内,实在难以做出像样的衣裳。”
“那件不就挺好。”常公公注意到相遂宁怀抱的衣裳:“颜色也是朝阳公主喜欢的。”
“给公公请安。”相遂宁福了一福。
“原来是你啊。”常公公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你我有缘,竟在这里见了。这衣裳是新的吗?”
“是,也不是。”
“怎么说?”
“是新做的,不过破了洞。”
“无妨,这里不是做针线的吗?缝缝补补就是了,总比新做一件来的快。你说是不是呀苏老板?”
苏氏无奈:“相二姑娘跟公主的身形倒差不多,衣裳大小是合适的,只是……时间上……”
“若有难处,就不勉强,我就把你们做的踟躅色衣裳还送去朝阳公主那里,公主若愿意留着,便留着,若责怪你们,你们也只好自家兜着。”
说着,常公公起身要走。
苏氏忙拦下了:“还请公公饶命。相二姑娘的衣裳,我们现在就赶着修补,我亲自去做,一定让公公满意。”
“最重要公主满意。”常公公又将做给公主的踟躅色衣裳给了相遂宁:“给你换一件你不介意吧?这踟躅色也好看,可惜公主不喜欢,你留着穿。”
“这……好吗?”
“让你拿着便拿着,什么时候跟公公还客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