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刘教授有些不甘心，对夫人说：“我对邢水并没有什么恶意，这次招博我提了他一些意见也是为他好。我不及时阻止他，说不定他哪一天就翻船，被撤职。招生的事，不是开玩笑的，多少双眼睛盯着在。”刘教授夫人说：“多少双眼睛盯着有什么用，都不知道内幕。你以为邢水做事会漏洞百出啊，你们招博这么多年，出过问题吗？公示结果，有考生闹事吗？表面上看起来公平，就是公平；表面上看起来没问题，就是没问题。”

刘教授说：“他也胆子太大了，太阴险了，对我都敢下狠手，还料定我不敢揭发他。”刘教授夫人说：“有的人成不了你的事，但是，能坏你的事。讲的就是他这种人。一个人做坏事，把大家都拉下水，要大家都替他担责。讲的也是他这种人。你做学问很行，不代表你处理人际关系就行。”

刘教授说：“你讲的也是。要是真出了问题，担主要责任的是老关，因为他是一把手。一把手倒成了替罪羊。”刘教授夫人借机劝道：“为学要求异，出新；为人要求同，合群。不要眼睛里揉不得一粒沙子，把关系都搞僵。胡琴的事，到此结束，千万不要跟邢水发生正面冲突。大不了叫胡琴推迟一年半载毕业，没什么大不了的。尤明的事，尤明能搞定，你就更不要插手了，毕竟他是编辑，邢水用得上，不会难为他。为学生的事跟同事、领导吵架，划不来。”

刘教授说：“你要是当了官，一定不是好官。你的学生要是知道你关键时刻不坚持原则，放弃他们，你在他们心中的形象就会从天上掉下来。”刘教授夫人说：“掉到地上好，人总是活在地上，不是活在空中。我经常跟他们说，老师也是很普通的人，不要把我想得太好。”

刘教授说：“你这是给学生打预防针啊。我可是在空中下不来的。”刘教授夫人说：“你下不来，学生仰视你，我可不仰视你。昂头时间长了，脖子疼。”

刘教授说：“说点正经的。我对邢水向来不错，有时很给他面子的，他为一件事就立马报复，真的让我寒心。”刘教授夫人说：“就你这性格，你还会给别人面子？你不会是把不是面子的面子、人家不要的面子给了人家吧。”

刘教授说：“去年九月份邢水通知各个学位点负责人给四年级本科生搞个讲座，讲讲怎么报考研究生。我去了之后才知道，因为要到新校区，别的人都没去，就我一个人去了。这不是给他面子了？”刘教授夫人说：“你去了，是给他面子了。你想想，你是不是在学生面前乱讲，驳了他的面子呢？这个你没考虑到吧。”

刘教授说：“我到教室一看，教师就我一个人过去，邢水作为领导都没到，有上当受骗的感觉，不过，我忍了，没走。黑板上写着欢迎邢水和我，把我名字写在后面，我也忍了，没走。这已经很不错了，不算是给面子吗？我一个特级教授，而且是老教授，岂能排在邢水这个副教授后面。按照我以往的性格，我早他妈的就走了。”刘教授夫人说：“领导迟到不是应该的吗？学生认为邢水是领导，把他名字放在前面，不是也是应该的吗？你生气就显得你小气，不懂人情世故了，还没学生懂事。”

刘教授觉得夫人说的有道理，不甘心地说：“邢水来迟了，没跟我打招呼就一步登上讲台，开口就讲，显得多没礼貌。我以为他会客气一下，说他先讲是为了抛砖引玉，请我在后面抛出高论，他也没讲，显得多不自重。”刘教授夫人气得笑出声来：“他就是要在学生面前摆摆架子，杀杀你的威风，显示他是领导，领导比教授地位高，你还不明白？你站在你的角度考虑，怎么就不会想到站在他的角度考虑。”

刘教授说：“他在台上瞎胡扯，说什么我们这个层次的211学校的学生只能报考211学校，不能报考985学校，985学校看不起我们，考得再好，面试也被刷掉。他认识哪些哪些211学校的人，通过他推荐，一定能考上。去年谁谁谁考上了，是他推荐的；前年谁谁谁考上了，也是他推荐的。如果考本校的研究生，他更能帮上忙，因为他就是分管研究生工作的。好像学生考上考不上研究生取决于走后门。他说的这么无耻，我都没揭露他，还耐着性子听完，算是给他面子了吧。”刘教授夫人关切地说：“那你怎么说的？你顺着他的路数说了吗？把他吹捧了一番了吗？”

刘教授说：“我怎么可能拍他的马屁，我得对得起学生吧。他那一套都把学生带坏了。找关系，走后门，不就是想要学生送礼吗？我说我跟邢主任的看法不一样。我们这种211学校属于一本二硕三博，就是说，从本科这个层次来看是一流学校，从硕士这个层次来看就是二流学校，从博士这个层次来看就是三流学校。大家既然读本科读的是一流学校，考研就要考一流学校，所以，我建议大家报考985学校，而且最好是学校、专业都排名靠前一些的985学校。我还说，有人会有疑问，觉得自己高考都没考上985学校，考研能考上吗？我给大家分析一下。985高校，出国的本科生多，免试读研也就是本硕、本博连读的名额多，剩下来的大多数是不想考研的，就是少数想考研的，他们也考不过你们，因为他们是差生。名校与普通学校的好学生不一样，他们确实比较强，但是，名校的差生跟普通学生的差生是一样的，都差。你们这么优秀，难道还考不过名校的差生吗？我大体就是这么说的。”

刘教授夫人说：“你还不如那些不去的教师。你这是给邢水面子吗？你这是拆他的台，打他的脸。你看吧，你伤了人家，还以为是给了人家面子。人家从去年九月份就恨上你了，你还不知道。看来，从审核制招博，人家就针对你了。你不说，我还不知道；你一说，真的吓我一跳。人家的报复是一个接着一个啊。下次再有这种类似的事，找个借口推脱掉。”

刘教授说：“不管怎么说，我去了，就是给他面子了，后面的事只能算是小插曲，他不应该记恨。我跟他讲完后，他要去他办公室，我一看还有一刻钟学校班车才来，就想在教室里坐一会。他怕学生再咨询我考研的事，我背地里说他坏话，就叫我跟他去系里转转，我还是去了啊。其实，到了系里，脚步都没停下来，我就去赶校车了。我当时表现得很单纯，假装看不出来他的心思，这不是给他面子吗？”

刘教授夫人说：“你损了他一次面子，给他一百次面子都弥补不过来。这些都过去了，接下来看看胡琴自己怎么度过这一关吧。你不用担心，小姑娘平时机灵得很，会想出招来对付邢水的。该给她出的主意，你也给她出了，对得起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