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刘教授和他的夫人正说着邢水，研究生秘书打来电话，电话中研究生秘书说邢主任叫她问一下，尤明的论文怎么办。刘教授一听，没明白过来，回了一句：“什么怎么办？”

研究生秘书说：“是这样的。尤明的论文只有六万字，邢主任的意思是字数是不是少了点。”听研究生秘书这么一说，刘教授总算明白过来了，在他门下在职读博六七年还没毕业的尤明，居然把博士论文写出来了。刘教授又是惊喜，又是气愤。拖了这么些年，刘教授以为尤明是不想毕业了，等着被学校清退，前两年他还时不时催催，这两年也不催了，没想到不催了，反而效果更好，这小子不声不响把论文搞定了，给他一个惊喜，可是，一想到尤明的博士论文写好后都不拿给他看看，没经过他同意也就罢了，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擅自送到系里，他又气得狠。

气归气，明白了研究生秘书的话之后，刘教授明知学校的文件规定，博士论文至少需要五万字，故意问道：“学校文件规定博士论文要多少字？”研究生秘书说：“五万字。”刘教授说：“既然是五万字，尤明的论文从字数上讲不是够了吗？”研究生秘书吞吞吐吐好半天才说：“邢主任说系里的博士论文一般都写十万字左右，这是惯例，所以，所以，邢主任希望尤明能加点字，凑到十万字。”

离规定的送审最后期限只有一周了，加字意味着要增加章节，要修改已经写好的内容，一周之内加四万字是绝对不可能的。这不是为难尤明吗？想到这，刘教授说：“系里的规定不能违反学校的文件，系里的惯例更不足以作为依据。尤明论文送审符合学校规定与要求。”量邢水不敢直接打电话给自己，刘教授又说：“你跟邢主任汇报，把我的意思讲给他听，他要是不同意送审，叫他直接找我。”研究生秘书听到刘教授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音调越来越高，明显动了怒气，忙说：“好的，好的。我马上向邢主任汇报。”

刘教授夫人在旁边大体听明白了通话内容，说：“这邢水今年怎么了？专门跟你作对。前面是胡琴，后面是尤明。你是不是哪里得罪他了。你这个人粗心，你好好想想。”刘教授说：“你担心多了。我得罪他、不得罪他，他一个副主任、副教授能把我怎么样？给我使点绊子，我脚抬高一点就是了。倒是尤明太不懂规矩，让我更生气。论文都不给导师过目，还要导师干嘛。三十多岁的人了，工作也将近十年了，一天到晚糊里糊涂、浑浑噩噩的。估计就喝酒的时候清醒点。”

刘教授夫人想劝劝刘教授不要动不动较真，为此而生气，就为尤明说好话：“他也不容易，又要上班，又要带孩子，老婆又不在身边，能把论文搞出来，没有被学校清退，就已经给你长脸了，不要苛求他。你自己苛求自己可以，不要也苛求别人。”没想到刘教授更加生气了，说：“如果是你的学生敢这样，你比我更气。你还劝我呢。我不知道你的个性？别看你平时什么事好像都看得开、看得透，一涉及学问你就变了一个人，比我更苛求自己、苛求别人。”觉得还不解气，刘教授又说：“他要是把喝酒、开会的时间都用上，论文早就写出来了。他也不想想，人家请他喝酒、请他去开会，图的是什么。有一次我去开个会，他也在，主办方还请他当会议主持人、点评嘉宾，点评了我的发言。这都乱了套。”

刘教授话还没说完，手机响了。刘教授一看是尤明的，气不打一处来，一阵咆哮：“你论文写出来都不给我看一下，你水平高了，本事大了，自己能够指导自己了，了不起了……”尤明在电话那头一言不发，等到刘教授发泄完了，才颤抖着声音说：“是我不对，是我不对，我做错了，确实做错了。我本来想再拖一年的，是老婆提醒我，今年是最后一年了，今年不能毕业就要被学校扫地出门了。所以，利用过年前后这一个月，我紧追慢赶，昏天黑地，写出来六万字，有两章没写，就把论文交到系里了，寻思着先送审再说，后面再向您汇报，抽出时间慢慢改。”

刘教授听出尤明的胆怯与害怕，心有点软了下来，说：“离送审的最后期限还有一周，为什么不拿过来给我看看，以防出现硬伤。一旦出现硬伤，送审不过关，不还是前功尽弃吗？”尤明听出刘教授的语气缓了下来，解释道：“论文写得实在太匆忙，太差，不敢拿给您看，怕给您毙了，所以就先斩后奏了。这不，我刚刚把论文发到您邮箱了，请您多多批评。学生不争气，拖到最后一年才想着毕业，太对不起老师您了。”

刘教授说：“我会尽快看的。你跟研究生秘书说一下，把论文先撤回来，迟几天交给她。来得及的话，把我提的意见，先从大的方面改过来，然后交到系里。如果送审能够通过的话，小的方面、细节方面，答辩前一定要改好。”

说完这些，刘教授正准备挂电话，尤明在那边急切地说：“邢主任刚才给我打了电话，叫我晚上去他办公室一趟，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总感觉凶多吉少。”刘教授一怔，然后尽量平静一下情绪，说：“你打电话给我的真正目的就是为了这个？他叫你去，你觉得要去你就去，你觉得不要去，找个理由推脱掉，不去。这种事还要问我吗？”尤明惶恐地说：“不是，不是，真的不是。这件事是顺便向您汇报的。他是领导，我不敢不去。我是要问您，我去要不要带点东西？因为没跟他打过交道，不知道他的为人，师妹说他挺阴的，我就是有些怕。”刘教授气得挂断了电话。

刘教授挂断了电话，尤明知道导师生气了，忙给刘教授夫人发了个短信，请师母在导师面前多说说自己好话，又问刘教授夫人，晚上见邢水要不要带点东西，毕竟刚开学不久，还在正月里。刘教授夫人回复道：“你们刘老师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不要紧。见邢主任，你还是带点小礼物，反正是个意思就行了，不要礼物太重，搞得像行贿似的。”

刘教授看见夫人在发短信，鬼鬼祟祟的，就问道：“是不是在给尤明出馊主意？”刘教授夫人说：‘我自己学生的事我都管不过来，哪还有闲工夫管你学生的事？你想多了。’刘教授说：“你撒不撒谎，我一眼就能看出来。我的智商很高的。”刘教授夫人笑道：“你智商高，你智商高，我智商低。”

私下里，刘教授给胡琴发了一条短信，告诉胡琴，如果邢水叫她晚上去他办公室，千万不要去，并及时告诉自己。“不会贪财还贪色吧。”刘教授在心里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