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刚结束,开学不久的周五下午,刘教授正在书房里赶稿子,书房里静悄悄的,只有刘教授敲击键盘的、匀速的声音。写作对于他来说就是家常便饭,用不着作任何的思考,凭着手感,一个个字就被敲了出来。正在这时,手机响了。看到是博三的学生胡琴打过来的,刘教授有些不快,因为他告诉过学生,在他写作的时间,不要打扰他。
很不情愿地拿起手机,电话那头传来胡琴的哭泣的声音,他吓了一跳,心中的不快顿时消失,忙问胡琴怎么了。胡琴哭了好半天,断断续续地说出论文不能送审,邢主任不同意。刘教授问胡琴,为什么邢主任不同意,胡琴止不住地哭,说不出话来。刘教授急了,叫胡琴到他家里来慢慢说,不要急。
通完电话,刘教授忍不住骂了起来:“这狗日的不想好了,又想耍什么鬼把戏,是想骗钱,还是想偏色。”刘教授夫人从另一间书房走出来道:“都这把年纪了,还是沉不住气,遇到一点小事就像出了天大的事。骂骂咧咧的有用吗?有用,你就骂,我不嫌烦。”刘教授说:“你不是不知道邢水那狗东西,在系里也就是个分管研究生工作的副主任,屁大的官,就以为自己了不起,什么都想管一下,博士生论文送审跟他有关系吗?他都要从中作梗,好显示他是个官。”刘教授夫人说:“你冷静冷静,在没有搞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前不要急着乱下结论,不要激动。你们这些做学问的人整天跟书本打交道,就是容易冲动。”刘教授反驳道:“你不也是做学问的人吗?”刘教授夫人半是开导、半是开玩笑地说:“我做学问,做得不好,不如你啊,所以不冲动。”正说着,胡琴来了。
一
见到导师和师母,胡琴充满委屈和绝望地又哭了起来。刘教授问了好几遍,才弄明白,邢主任不让胡琴的博士论文送审,给出的理由是学校规定博士生要毕业,必须在CSSCI来源期刊发表一篇论文,胡琴投出去的文章还没发出来,所以博士论文不能送审。
刘教授生气地说:“学校的规定是说,没有在CSSCI来源期刊发表论文就拿不到博士学位,不是说不能毕业、不能拿毕业证书,更不是说论文不能送审、不能答辩。这邢水就是在作怪,我来问问他究竟是搞什么鬼。是学校的政策变了吗?要是变了,我作为博士点负责人怎么一点都不知道。难道学校的政策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文件,连我都不能知道。”说着,刘教授就拨通了邢主任的电话。
刘教授夫人一把夺过刘教授手中的手机,摇手示意刘教授不要吱声,然后对邢主任说:“邢主任好,我家那位出去了,手机忘在了书房,我在整理他的书房,给他手机擦擦,不知怎么就拨到了您的手机号,抱歉啊,打扰您了。”邢主任说:“师母好,老刘就是个做学问的人,丢三落四正常,有你围着他忙前忙后是他的福分,那我就不打扰您了,再见。”说完,没等刘教授夫人再说话就迫不及待地挂了电话。
刘教授一听邢水在电话中叫自己老刘,心中火就来了,一方面顾不得在胡琴面前保持老师应有的形象,一方面知道胡琴了解他的脾气,骂道:“他叫你师母,叫我老刘,是什么意思?是故意抬你贬我。他也配叫我老刘?我当教师的时候,他才读大三。我虽然没有教过他,按辈分也是长辈。我都是特聘教授了,他才是个副教授,按水平,他给我提鞋都不配。”
刘教授夫人说:“你讲话注意点,胡琴还是个学生。你这样生气、骂他,他也看不到、听不到,只会伤了你自己的身体。跟你讲过多少回了,你就是不改,脾气越来越坏了。只有我受得了你这种臭脾气。”又对胡琴说:“你们刘老师就这急脾气,眼睛里揉不得沙子,你跟着他读了六年书,早就知道他这脾气,不要见怪。”
胡琴容不得别人说刘教授不好,哪怕这个人是自己的师母,赶忙为自己的老师辩驳道:“刘老师的脾气挺好的,对我们都很关心,是真正的学者,我们都以是刘老师的学生为荣,要不然我在系里本硕博连读,也不会跟着刘老师硕博连读。”
刘教授对其夫人说:“你不要再批评我了。我问你,你刚才为什么抢我手机,不给我打电话,怕我跟他吵架?他这种人,贱。你不骂他,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你骂他几次,他对你就客客气气。”
刘教授夫人说:“你想骂他,我也想骂他。但是,骂他,解决不了问题,只会火上浇油。再说了,你不了解情况就贸然打电话、发脾气,只会把事情搞得更复杂。你不要说话,我来问问胡琴。”
胡琴又把刚才说过的话再说了一遍,讲不出什么更具体的了。刘教授夫人对刘教授和胡琴道:“不要急,我来问问我们系的研究生秘书,今年的政策是不是变了。要是变了,没有在CSSCI期刊发表论文,博士论文就不准送审,说明邢水做得没错;要是还像往年一样,就你们系忽然要求博士生必须在CSSCI来源期刊发表论文,博士论文才可以送审,那就说明邢水做得不够好。”
从研究生秘书那里,刘教授夫人得到的消息是一切照旧,没有变化。刘教授对其夫人说:“你看,你看,我就知道邢水不是个好货,你还要为他开脱。这下该清楚了吧,是他在使坏。”
刘教授夫人还是不放心,又打电话给校研究生院的熟人问了一下情况,得到的消息也是学校的政策没有改变,一切照旧。这让刘教授夫人都有些生气,觉得邢水做得太过分,恨不得骂邢水。在学校,跟学生过不去,就是跟学生的导师过不去。刘教授夫人对此是很清楚的。
刘教授见其夫人面有不悦,说:“这回你什么都明白了吧,不说我冲动了吧。我现在骂他,你不会拦我了吧。”说着,又要打电话给邢水。
刘教授夫人阻拦道:“不到迫不得已,不要撕破脸皮。撕破脸皮,在一个系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彼此都不好看,也给别人看笑话。再说,你还是博士点负责人,你们还要彼此打交道。”
刘教授说:“谁愿意看笑话就好好看得了,管我什么事。邢水这家伙的品行谁还不知道,都会说他不好。”刘教授夫人说:“人家当你面说邢水不好,会当邢水面说邢水不好?还不是当邢水面说你不好。人际关系方面,没有多少人会在意是非曲直的,乐于看笑话的人倒不少。你不能拿科研那一套来应付人际关系。”
刘教授被说烦了,说:“空说大道理容易,落实起来就不容易了。你说我不会应付人际关系,我就问问你,胡琴这件事我该怎么办。我是装着啥也不知道,不管不问,任胡琴自生自灭呢,还是要跟邢水正面交锋,把他扳倒。你给我指一条路。”
刘教授夫人道:“从学校的文件、规定来看,邢水确实做得不对,已经不是厚道不厚道的问题了,胡琴的事你当然要管,但是,至少到目前为止你还没有必要直接找他,直接跟他交涉。今年要毕业的博士生又不是只有胡琴一个人,可以拿别人作参照、作比较。”
刘教授说:“胡琴都已经被灭了,还有什么可参照、可比较的。不是你的学生你不急,我看你怎么参照、比较。”
刘教授夫人说:“胡琴是你的学生,在我心中当然也是我的学生。别一急了,尽瞎说,想到哪讲到哪,说得胡琴心里不舒服,我心里也不舒服。我们冷静下来商量对策。我就不信我们商量不出对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