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从师姐那里，秦书还得知熊教授第一次去母校讲学的真相。原来，熊教授从网上查到秦书山的导师的邮箱，主动发邮件过去，先是把秦书山的导师夸赞一番，接着又把秦书山夸赞一番，夸赞完了就提出讲学的要求。秦书山的导师不吃这一套，奈何自己的学生在人家那里，不说得到人家关照吧，至少不能被人家欺负。犹豫再三，秦书山的导师找到院长，问能不能请熊教授过来讲一次学。

院长多年来也就为评教授同秦书山的导师争过一次，当了院长后早就想同秦书山的导师和解，苦于没有机会，听说要请熊教授，很爽快地答应了。

秦书山的导师同熊教授联系讲学事宜，熊教授又提出一个要求，要秦书山的导师顺便联系历史文化学院，要在历史文化学院也讲一次。秦书山的导师犯难了，熊教授说历史文化学院黄院长本科是河西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毕业的，提到他熊教授的名字一定行。秦书山的导师推说没跟黄院长打过交道，婉言拒绝。

为了给足秦书山的导师的面子，熊教授来过讲学，院长亲自主持。按惯例，院长拿着秦书山修改后的熊教授的简介，介绍熊教授是国内知名学者，河西大学文学院著名教授，散文家，研究范围遍及中国古代文学、中国现当代文学、文艺学、美学等多个学科，发表论文多篇。熊教授显得很不高兴，开讲时首先纠正院长的“错误”，说这介绍太简略，很多重要的地方都遗漏了，没讲到；有的地方讲到了，也不确切。还抱怨说，自己亲自发过来的个人简介，怎么没有用。院长瞟了坐在台下的秦书山的导师一眼，赶忙道歉说，是自己忙中出错，弄丢了熊教授给的简介。

没想到熊教授似乎早有准备，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简介读了一遍。台下传出有节制的哄笑声，熊教授也不觉得尴尬。院长虽然见多识广，也禁不住笑了起来，只是没出声。秦书山的导师很无语，感到很没面子，因为熊教授是他出面请的。

熊教授讲学的题目是“陶渊明道家式归隐下的儒家情结”，这是秦书山的导师叫熊教授事先提供的，海报上也是这么写的。由于这个题目跟秦书山的博士论文的第三章类似，秦书山的导师比较敏感，特意在中国知网上搜了一下熊教授的论文，发现熊教授是个“杂家”，打一枪换一炮，没有相对集中的研究领域，虽然没写过关于陶渊明的论文，这次讲学讲陶渊明也是情理之中。但是，让秦书山的导师再怎么想也想不到的是熊教授的讲学内容出自自己弟子的博士论文。

听着熊教授读稿子，感觉跟秦书山的博士论文的第三章的内容一模一样，秦书山的导师急了。在手机上打开邮箱，查到秦书山发给自己的博士论文，秦书山的导师发现熊教授正一字不漏地读秦书山的博士论文，惊呆了。抬头看院长，院长也在看他，眼神中充满惊讶与疑问。作为导师组组长，院长对秦书山的博士论文是熟悉的。

抄袭，抄袭自己弟子的博士论文还敢过来讲学。胆子太大了吧？脸皮也太厚了吧？秦书山的导师几次想站起来怒斥熊教授，都忍了下来。不是为了顾及熊教授的面子，也不是担心秦书山以后可能会被熊教授算计，而是怕熊教授倒在讲台上起不来了。“要是死在这里，那就给院里惹上大麻烦了，也太对不起师兄了。”秦书山的导师努力说服自己、克制自己，然后，颤抖着给秦书山发了个短信，要求秦书山尽量不要接触熊教授，可惜秦书山当时没有在意这条短信。

读完稿子后，熊教授特别声明道，这篇论文是同秦书山合作的。这把秦书山的导师气个半死。院长看着秦书山的导师半天说不出话来。

讲学讲完了，院长以为熊教授第二天会走，就说给熊教授订了第二天上午回河西的高铁票，到时候院里会安排人送熊教授去车站。熊教授要求先把票退掉，请院长出面联系历史文化学院的黄院长，顺便到历史文化学院讲个学。熊教授有些悲凉地说道：“都是要死的人了，来一次少一次。如果这次回去死了，这既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

眼看院长没有联系黄院长的意思，熊教授硬要院长打通黄院长的电话，说黄院长是他学生，院长只要打通就行了。院长极不情愿地打通了黄院长的电话，并按了“免提”。为了让黄院长有个心理准备，说河西大学文学院熊明教授想去他们学院讲学，看看有没有空安排一下。说着这些，院长边把手机递给熊教授，边对黄院长说，熊教授要跟他讲话。

熊教授接过手机就说自己是母校的熊教授，应邀过来讲学，想顺便看望他这个河西大学的杰出校友，在他们院也讲个学。黄院长很客气地说欢迎熊教授来讲学，不巧的是，他出差在外，不好安排。下次吧。下次专门请熊教授过来讲学。

熊教授问黄院长这两天是不是可以赶回来，能赶回来的话，他可以迟两天走。反正退休了，也没啥事。如果赶不回来，也不要紧，可以叫副院长接待一下。黄院长说此次出差估计要一周左右，两三天是赶不回来的。另外，请人讲学要先上报学校，手续复杂，一时半会学校也不会批的。还是下次吧。

熊教授沉不住气了，脸上明显挂不住，说手续只是个形式，可以补办的。他到其他学校讲学，很多都是“先斩后奏”的。他这次讲学，往来的差旅费、住宿费都由文学院付了，历史文化学院顺便请他讲学，不要付差旅费、住宿费，算是占便宜了。说着说着，熊教授激动起来，说很多学校请他去讲学，他都忙不过来。不是他这个老师非要讲这个学，而是要为黄院长这个学生撑撑门面。既然不领情，那就算了。

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熊教授后来一个人跑到历史文化学院，敲开黄院长办公室的门，一见到黄院长就发火。黄院长因为在电话里听过熊教授的声音，判断眼前的这个人就是熊教授，惊慌之余，镇定下来，说黄院长出差在外，自己是跟着黄院长学习的访问学者。自己的电脑坏了，在黄院长办公室赶稿子。说完就推推搡搡，把熊教授推出门外。关上门之后，黄院长紧急联系院办主任，叫院办主任通知所有院领导在万一遇到熊教授时统一口径：黄院长出差了。

黄院长后来解释道，他在河西大学读本科时就知道有这么个熊教授，不想跟熊教授扯上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