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李昂足足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
昨天夜里运动量着实不小,回来之后又趁夜翻后窗出去把“作案”时穿的衣服和被捏碎的茶盏挖坑埋了,对他现在的身体来说负担确实有些大了。
他醒来时发现屋外已经天光大亮,都快接近中午了,不由得十分疑惑。
按理说,如果是衙门里的下人见他睡得沉,不敢叫醒他也就罢了,在这个时代上下尊卑有别,他还能理解。可是一向爱子如命的李怀德一上午都没露面,任由李昂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早膳都没吃,这可就有点儿奇怪了。在过去的一个月里,这可是从未有过的情况。
难道是昨晚的事情闹得太大了,导致李怀德现在都还在处理收尾?
李昂摇了摇头,翻身下床开始洗漱,用柳枝蘸青盐仔细刷了牙,束好了头发,然后洗脸、净手,利索地穿好衣服就走出了房门。
其实这个时代,官宦人家的少爷起床洗漱这一套流程,少说都会有几个下人伺候着,但李昂自己觉得别扭,他身上的秘密太多,身边随时跟着人伺候等于完全没有了隐私,这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接受的。
李怀德一开始不并接受,但见李昂态度坚决,加上他也不想让李昂小小年纪就养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毛病,索性也就由他去了。
走出小院的月亮门,李昂左右望了望,李怀德昨晚提过他在院外还安排了人值夜,此时却是一个也见不到了。
李昂正在心下疑惑之时,只听肚子里一阵“肠鸣”,紧接着一股饥饿感瞬间袭来。
仔细想了想,自昨天晚膳后到现在临近中午,自己少说有十七个小时没吃过东西了,水倒是喝了不少,可那也不管饱呀!
顾不得想人都到哪里去了,李昂直接奔向了后宅的小厨房。
平时里,县衙中的差人衙役等,都在大牢旁边的膳房就餐,而县衙高层,比如李怀德和家眷,几个高级主簿,赵捕头,吴师爷这些人,或者从外面来了规格不低的客人,如果要在县衙用餐,基本都是由后宅的小厨房单独开伙。
李昂这段时间早已把县衙内外的情况摸的一清二楚,熟门熟路地跑到厨房,推门一看,也是空无一人。
没人也好,还省得有人打搅,天大地大比不过自己的肚子大,天塌下来也得吃饱了再说。
随手操起一根青绿色的黄瓜,狠狠地咬下一口,李昂开始满屋转悠,想找找有没有什么可以吃的现成饭。
“嗯,有半盆隔夜米饭,泡点儿热水就能吃,有几块风干腊肉,虽然硬了点儿但也能忍,有一碗泡开了青豆,啧啧,这个不能生吃,闹肚子更麻烦……”
李昂嘀嘀咕咕地把厨房翻了个遍,找出了一大堆剩菜剩饭准备填饱自己的肚子,突然,他脸上一僵,随后抬手狠狠地给自己脸上来了一巴掌。
“妈蛋!老子当年可是货真价实的厨神,没条件也就罢了,现在一个完整的厨房摆在脸上,我居然就想吃点儿猪食就完事儿了?”
一边说一边把手里的黄瓜狠狠地扔到了灶眼里,然后挽起了袖子,活动了一下胳膊和肩膀,原地站定,双眸紧闭,十几秒钟之后,李昂长出了一口气,随即睁开了双眼,这一瞬间他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整个人都充满了癫狂和睥睨天下的霸气。
再次翻找起厨房里的食材,搬出一些常见的调味料,此时的李昂已经快饿红了眼,因此他决定速战速决,做一份奢华蛋炒饭。
从角落里搬出几块木柴塞进灶眼,伴着引火用的灯绒草,李昂用火折子点燃之后,抡起扇子开始拼命地扇。
等明火开始燃起时,李昂开始把葱姜蒜洗净、拍扁、切碎,随后又将大锅里剩下的干米饭盛到盘子里打散,找到之前发现的那块腊肉,一刀剁下了一大片,紧接着刀影纷飞,眨眼间一大片腊肉就被切成丁,裹进了打好的蛋液中。
作为一个五岁出头的孩子,和同龄人相比,李昂的个子并不算太矮,但即便如此,他站在地面也很难看得见锅台,所以眼见灶眼里的火烧的差不多了,他干脆翻身爬上灶台,站在锅边,用炒勺从一个罐子里蒯出一块猪油,放进锅里化开,按照顺序下葱姜蒜提味,紧接着连续下了蛋液、肉丁和米饭,疯狂地翻炒起来。
一边翻动锅铲,一边观察炒饭的火候,很快一股浓郁的油脂香气伴着蛋液逐渐受热凝固而散发出的微甜就飘满了整个厨房。
正当李昂打算将炒饭盛出来饱餐一顿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的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同时还有一声声压低了音量却又异常焦急的叫喊声,隔着大门听不清在喊什么。
很快,那人像是被什么吸引,直直地奔着厨房跑来,就当他快要走到厨房门口时,厨房大门突然打开,李昂端着一大盘金黄色、冒着浓郁食物香气的炒饭走了出来,正好和来人对上脸。
此人看上去年纪不大,也就二十上下,中等个头,身材偏瘦,一身衙役打扮。细长脸,字眉,三角眼,脸上还挂着好些雀斑,看上去说不出的喜感。
一见从厨房出来的是李昂,此人一脸的焦急登时转化为满面的错愕。
“少……少……少爷?”
李昂一边吃一边点头,根本顾不上说话。
那人左右望了望,又踮脚向厨房里望了望,眼见周围确实没有别人,这才长出一口气。
“少爷,您怎么不在房里,跑到这里来了?我找你都快找疯了……”
李昂继续往嘴里扒着饭,听到这话耸了耸肩膀,含糊不清地说道:
“怪我喽?我醒了到现在,一个人都没见过,我还想找人问问是怎么回事呢!”
“不是,少爷您……”
这人刚一开口,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犹豫了几秒才试探着问道:
“少爷,您说您一个人都没见过?”
见李昂点点头,那人才长出一口气,脸上挂上了谄媚的笑容,讨好地再次开口。
“那……那回头有人问起来,您能不能说……就说我一直在您门口守着,您一出来就碰上我了,然后您说肚子饿,我就带您来这厨房用膳了?尤其是吴师爷或者赵捕头问起,拜托,拜托了!”
李昂闻言不由得眉毛一挑,咽下嘴里的饭,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人,像是在等他的解释。
一见李昂这表情,来人脸上谄媚之意更盛,低声解释道:
“昨晚在大牢折腾了一宿,大牢跟闹了鬼似的,死了……唉,反正就是这口黑锅不知道怎么地就落我脑袋上了,刚被赵捕头骂完,罚我不许睡觉,来少爷您院外接另外几个兄弟的班……结果……结果肚子疼,去了趟茅厕……”
刚说到茅厕,眼见李昂手里还端着饭,这人突然意识到什么,假模假样地抬手往自己脸上拍了一下,讨好地看着李昂。
“对不住,少爷,我没念过书,不该在您吃饭的时候说这个,还请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千万别跟别人说起刚才的事儿,不然再让赵捕头知道我可就惨了!”
李昂面带微笑的扒完了最后几口饭,把空盘往这人手里一塞,从袖子里摸出手巾擦了擦嘴,走到旁边的一口井边,用木瓢从井边的水缸里蒯出大半瓢凉水,咚咚咚咚一饮而尽,这才长出一口气。
“啊,舒服了……对了,你刚说什么?”
那人明显一怔,仿佛看出来李昂并没有生气,反而像是在故意逗他,讪讪地道,“还请少爷为我遮掩一二……”
李昂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大大的饱嗝。
“嗝儿,嗯,好说,好说,去把盘子刷了,厨房里的锅涮了,案板啥的都收拾干净,东西都归置齐整,剩下的出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