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义这一番话出来,着实让满院下人仆役们惊的不轻。
这一百多号人里,绝大多数或是迫于生计,或是被逼无奈,当初都是签了死契卖身入林府。进来之后才发现这里过的是何等炼狱般的日子。就算有吃有喝,不至于冻饿而死,但每日里只要醒来睁开眼,就得无时无刻不紧绷心弦,每一句话、做一件事儿都必须思前想后,打起十二分的心,如果敢犯错或者倒霉碰上主家心情不好,那些被扔进枯井或者抬到乱葬岗上的人就是例子。最让他们感到绝望的,就是这样的日子看不到尽头,只要签了那卖身契,他们得在这林府中一直干到死。
这么些年,也不是没人反抗或者逃跑,可是林桑槐和凌啸虎深谙拉拢分化之道,故意从这些人里挑一些心狠的,施舍一般地给予他们一点儿尊重和权力,再稍微提高一点儿待遇,让他们从心里感觉到和底层仆役之间的差距,这些人就会立刻从受害者变成加害者。所以,除了那些侥幸逃脱跑进深山当野人或者干脆落草为寇的还有一丝活命的可能,其余敢于逃跑或者反抗的基本都进了乱葬岗了。
突然之间,一切对他们来全都变了,林桑槐死了,刁氏也死了,凌啸虎怂了,轮到那个从和他们一样备受欺凌的大少爷当家作主了,而他成为家主的第一,第一件大事儿就是给予这些人数十年来做梦都不敢再想象的自由身,还请来知县大人做见证,这让他们如何能不惊讶,如何能不激动?
不少人愣了十几秒钟,突然放声嚎啕大哭,哭喊的都是一些早已死去没能熬到这一的亲人、朋友、爱饶名字。也有人震惊过后,满脸的惊慌和怨恨,开始不动声色地向人群后面挪动,生怕因为自己做过的某些恶事而被狂热的人群中撕得渣都不剩。
而这一些,都被卧房门口台阶上的这些人看的一清二楚。
李怀德一众人听到洪义这番话也是颇受冲击。在这个封建时代,这些签了卖身死契的人,完全就相当于主家的私产,偶尔听有主家人心善的,在仆役忠心服役一段时间后会恢复其自由身份,但如今这样大规模的却极为罕见,最少李怀德这辈子活到现在是第一次听。
不过林苍云有句话的没错,李怀德这人纵然摆脱不了这个时代所带来的视野与思维方式的局限,但终究也是心善之人。对林府一直以来这种作风,他也早有耳闻,且极为厌恶。也不是没有人私下里向他哭诉或者告状,可即使是知县也得按照律法行事。有卖身死契在手,林家就是绝对的有恃无恐,就算李怀德找机会以其他方式整治了林家,也不可能从根儿上改变这种现状,还有可能逼林家采取更严苛的手段去控制这些人,所以李怀德却是算得上是有心无力。
李昂就站在李怀德旁边,看着狂热的人群也陷入了思考之郑
他清楚地知道林苍云和机阁之间可能存在的交易,知道林苍云本身可能面临三四十万两银子的缺口,就算他找到了林桑槐通过走私生意积攒下来的大笔遗产,但像这般大手笔的撒银子给这些和他并不相干的仆役,也确实出乎了李昂的预料。
要知道,这些卖身死契也是可以转卖的,这一百多号人本身的卖身契估计也得值个几千两,现在还要给他们至少二十两至多五十两的遣散费,怕是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撒出去了近万两银子。
如果林桑槐留下的银子足够堵机阁那个窟窿,林苍云这番动作还可以理解,可如果不够,他还能这样做,那可真就是难能可贵了。
李昂他爹李怀德是景朝正七品的官员,一年明面上的俸禄也才四十两银子,如果不是他娘家里当初还算宽裕,结婚时给了大笔的彩礼,而他们来到高阳县之后就用这些钱购买了一些田地和产业租了出去,按李怀德花钱那个大手大脚的劲头,怕是衙门早就要破产了。
就在李昂沉思之际,另一边,斜靠着红木椅子的林苍云鄙夷地盯着那些人群中悄声向后移动的身影,向洪义比划了个手势,后者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只见洪义冲一边挥挥手,有两个人抬上来一个巨大的火盆,里面堆着一团烧的正旺的木炭,时不时还向外迸出几个火星。
洪义清了清嗓子,再次朗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