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要换成其他人,有这等修为早就不知哪儿去惩恶扬善,开宗立派了。
唯独这小子,一天到晚像有谁想迫害他似的,除了修炼便是修炼,要他下山云游都跟要他命一般,着实让老禅师头疼不已。
修行不比闭门造车,或许往圣先贤的经典一开始确实对进展有所帮助,但之后的路终将是要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来的。
即心是佛,见性也是佛,可不见众生,何以见佛?
“文德,告诉为师,你到底在怕什么?”叹息着伸手摸了摸小和尚的脑袋瓜,老禅师忽然唤起法海未曾剃度前的俗家名姓。
脸笑意渐渐散去,本名裴文德的小和尚嘴唇嗫嚅两下,终还是默而不语。
他不知该如何和眼前这位始终关爱着自己的老禅师去说。
说裴文德其实是一个穿越者?
还是说自己已经事先看过剧本了?
本来在得知自己穿越到白蛇世界,还是穿越成那位法海禅师,他也曾兴过诸多念头。
有索性装作视而不见,全了许仙和白素贞的人妖殊途。
也有取代许仙成了那位草莽英雄,体会体会物种不同该如何谈恋爱。
反正自己又不是原著里那个固执死板的老古董,只要手没沾过无辜之人的鲜血,便是妖族又何妨?
凡人之寿不过百载,他大可全了这一段旷世情缘,最后你好我好大家好。
可只有当他切身入了当今的大世,才知道事情远没有自己所想的那么简单。
且不说许仙便是白素贞情劫,放任不管便是误了黎山老母亲传弟子的前途,怕不是到时候这位仙界大能整天给自己小鞋穿。
就说这是个同前世唐朝差不多的朝代,自则天女帝尊佛抑道到如今,佛门大兴历经十任天子而不衰。
物极必反乃是世间至理,当今君主对僧人不事生产的不满,道家积蓄力量卷土重来的威胁,不少佛寺借渡人名头藏污纳垢……
看似烈火烹油的簇景下,却是一点便燃的爆竹。
如此再来看白蛇演义,分明就是有界大能借白蛇这一回,让佛门应了劫难。
这其中的因果,自己便是修成罗汉果位,又如何逃脱的得?
“我知你是个有主见的孩子,既然不想告诉我,想必其中关系甚大。”
见法海迟迟不语,老禅师终究没有再勉强。
带着些许不舍取下项佛珠,最后留恋地拨弄了一下,灵禅师将之放在法海的掌心。
“这串佛珠乃是你祖师成道之日留下,一直为历代主持所有,到我手已是第九代,今日我便把它交予你。”
“其中蕴藏的愿力足够你抵挡罗汉境界的三次全力一击,更重要的是,就算有大能赖着面皮出手,只要能够认出这串佛珠的,多少还是会给灵山那几位祖师一丝情面。”
似乎是被老和尚的拳拳关爱所感动,法海一时间只是张张嘴,好半天才挤出句话来:
“师父,所以说……咱面一直都是有人的?”
“那是当然,我们沩山寺可是禅宗正宗,连佛主都出过一位的呢!”
虽然不解法海此话何意,但灵禅师还是颇为自豪地作出回答。
“怎么平时……您没和我们师兄弟几个提过这茬……”
法海隐隐有些气息不稳,像是被什么给刺激到了。
“这不你也没问吗?!”
老禅师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自己这弟子又犯了什么魔怔。
“那我还怕个锤子,师父您不早说,改明儿我就下山云游去!”
您早说啊,早说咱头有佛主罩着,我还会怕什么黎山老母啊!
沉寂片刻,法海猛然从坐床蹦起,颓靡之色一扫而空。
如同对待什么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将佛珠戴在脖子,完全没留神老禅师越发阴沉的脸色。
“你……你这个……”
果然指望这个疲怠货色能做个人,实在是他异想天开。
颤抖的手指向屋门,老禅师气得快要说不出话来。
“师父,您是想告诉我‘从来所怯一扇门,推开尽处无一物’吗?”
法海看着那薄薄一扇门,再一联想自己这些年来没有缘由的畏惧,仿佛若有所悟。
“不,为师是让你麻溜点滚出去!”
黑着一张老脸,灵禅师毫不留情面地驱赶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