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浩出生后大部分时候由冯二媳妇照顾,冯朵儿一人打理缝纫铺,忙不开时冯二媳妇便把张浩交给张德顺,自己还是要跑去店里帮冯朵儿。
这次由于顾客要货急,冯二媳妇又去了店里,张德顺看着白白胖胖的孙子,心里乐开了花,哄逗得张浩咿咿呀呀地欢叫。
可孩子玩着玩着不知怎么的就哭开了,张德顺怎么也哄不好,越发乱了手脚,尹老太在厨房里忙碌着给孩子煮牛奶,听见哭声连忙来看,原来是把耙耙拉在裤子里了,一人去备水,一人继续哄着,一阵忙乱后,总算给孩子清洗好换上了干净衣裤。
尹老太把孩子换下来的脏衣服按在水盆里,一边洗一边说:“没个女人不行,你才四十多岁,以后的路长着呢,等我百年之后,孩子们已长大成人各自成家,你总不能孤独终老啊!”
张德顺喜爱孙子,可一个大男人粗手笨脚的,哄哄逗逗还可以,别的却做不来,尹老太年纪大了,照看起孩子来也很吃力。
张德顺怅若所失,走出屋去。
外面鸟叫蝉鸣,花娇草嫩,晴空万里,阳光闪耀,风光正好。
张德顺却心烦意乱无心观赏,这两年退休赋闲在家很是无聊,他不是游手好闲之人,打牌看戏遛狗钓鱼之类的事又做不来,只能每日收拾整理自家的院落,种种菜园打发时光,年富力强却无用武之地,闲,有时能让人心旷神怡,有时却也能让人闷出病来。
张德顺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铁蛋家门口,张德顺犹豫一下还是进去了。
院子里,半畦韭菜长势正好,已经开了细碎的白花,引得几只蝴蝶飞来飞去;
端午节插在门和窗棂上的柳蒿还在,上面飘着五颜六色的纸葫芦;
屋檐下的两口大水缸里接满了水,几只白鸭在院子里悠闲地散步。
屋里没人,张德顺喊了两声,不见回音,只好来到西边偏房,却发现门是在里面插上的,窗子上遮着厚重的窗帘。
便又回到东屋,发现里间炕上躺着铁蛋奶奶,老太太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两年前不知怎么的眼睛突然看不见东西了,此刻她正喘着气,在枕下艰难地摸索着什么,张德顺上前打招呼,老太太也不搭理,只是不停地唉声叹气,嘴上还恨恨地说着:“作孽呀,真是作孽啊!”
张德顺扶起老太太问咋的了,老太太颤抖着说:“我眼睛瞎了,可这心不瞎,没脸见人啊!”
张德顺摸不到头脑,这时西边房屋的门“吱”的一声打开了,走出一个陌生男子,油头粉面,肥硕身材,男人隔着窗子向这边望了一眼,便径直出了院子,铁蛋娘松散着头发跟在后面,将男人送出门外。
张德顺心里有些明白了,看来人们传说的并不是捕风捉影,张德顺的胸中象有无数条小虫啃噬般异常难受,他铁青着脸,瞪着铁蛋娘浓妆艳摸的脸问:“外面传的都是真的?”
铁蛋娘躲闪:“什么真的假的?各人过各人的日子,我又没碍着谁,嚼什么舌根子!”
张德顺心一软,语气缓和下来:“你又何苦作贱自己,做这等轻贱之事?”
铁蛋娘浪笑,将身子凑近张德顺,张德顺只觉身体一阵酥软,头竟眩晕起来,他隐约听见铁蛋娘娇滴滴地说:“我已是半老徐娘风华不在,却还能有男人光顾,真是件值得庆贺的事呢,怎么就自轻自贱了呢!”
张德顺气愤地说:“对,不是自轻自贱,是放荡无耻!”
铁蛋娘止住嬉笑,僵硬着脸挤出一句:“放荡无耻也比忍饥挨饿强。”
张德顺怜惜同情这个女人,所以,即使在自家最艰难的时候,也没忘记周济帮衬她,对她的感情也变得难以描述,是剪不断理还乱的纠结。
正因为如此,张德顺比谁都在意那些流言,他多么希望这些流言是假的,他多么希望眼前这个女人是自立自强的,他恨她不争气走了这条路,埋怨道:“苦日子谁没捱过?不都是在缺吃少穿中挺过来的嘛,你再熬上几年,等孩子们都大了,不就好了吗?”
铁蛋娘木讷地说:“怕是熬不过去了呢!老太太要治病,两闺女都在县里读书,这一家子的吃喝拉撒是能熬来的吗?铁蛋在县城做工不顺,工头总是欠着工钱,已经两年多没往家拿钱了,再说他一个男娃娃大了,该留些钱娶个媳妇,怎么好再拖累他。”
张德顺知道铁蛋家困难,却没想到是这个情况,他心里难过,可嘴上却并不松软:“那你也不该做这种让人瞧不起的事,有什么困难尽管和我说,我不会看着不管的,”
铁蛋娘撇着嘴嘲讽道:“算了吧,就你?自已都顾不上了,还有什么能力管别人?我问你,冬生结婚欠下的帐你还清了吗?”
张德顺仿佛被电击了般,被铁蛋娘的话刺痛却无力抵抗,他挣扎着站起来狼狈地走掉了,铁蛋娘呆呆地望着他蹒跚的背影,抹了下眼角。
张德顺走远了。
铁蛋娘去了厨房,不一会儿端来熬好的药,给婆婆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