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石头奇道:“这北燕皇帝如此厉害,怎地到如今也没什么动静?”
石头娘傲然一笑:“那是因为我南楚毕竟还有你爹爹这样的人物。你爹爹得知这个消息,一夜未眠,有心去会一会那北境刀皇,却又知道此去凶险万分,舍不得你我母子二人。”
说到这里,暮色已至,屋中暗了下来,石头娘起身点亮了油灯,又坐下来叹了口气,面上又带了些无奈的笑容:“你爹爹性子寡断,当时想了一夜也拿不定主意,最后还是我说了几句狠话,我对他说,若此次不去,日后心中必不安稳,我们躲的是江湖,而不是责任,此次若躲了,就算日后练到天下第一,也不过是个夯货。”说到这里石头娘掩嘴顽皮一笑。
“被我如此一激,你爹终于下了决心。那一年你七岁,你爹忽然失了踪,就是去会那北境刀皇去了。”说到这里,石头娘终是怅然一叹。
“那爹爹他后来怎样?那燕皇后来没有消息,莫不是爹爹胜了?爹爹为何还不回来?”李石头忽的想到某种可能性,眼中露出恐惧的神色。
“你爹爹败了。但他还活着。”石头娘看到李石头的神色,知道他为何恐惧,连忙出声宽慰他。
“当时除了你爹爹,亦有其他南楚武林高手一同去阻挡北境刀皇,但刀皇手下亦是高手如云,最后只有你爹爹站在了北境刀皇面前。”石头娘脸上亦是骄傲亦是怅然,“当时二人约誓,你爹爹若是胜了,那北境刀皇终生不入南楚,可惜你爹爹当时输了半招,只换得北燕皇帝承诺十年不入中原。而作为交换,你爹爹自断一臂,且答应待日后北燕高手再入南楚时不再出手。”
李石头听到这里已是泪流满面,气鼓鼓哽咽道:“那爹为何还不回来?当初若是我知道此事,必不让爹爹去涉险,我们三人在石头村活的不是好好的,管他什么江湖烂事。”
石头娘失笑道:“傻孩子,若天下倾覆,这石头村又如何独存?你和你爹一样,都是懒散性子,不愿多事,但有时候,恶人可不会因为你躲着他,就会放过你。石头你要记住,若有猛虎拦路,你若怯了转身想跑,必被猛虎扑食,只有把拦路猛虎打死,前方才是坦途。”
说到这里石头娘正容道:“我中原南楚,因你爹爹而得十年平安,石头你记住,你爹爹名叫李千秋,出一剑而天下知秋的李千秋。”
李石头点点头,心中终究是悲意难平:“但爹爹为何不回来?”
石头娘道:“如果天下太平,你爹爹自然会回来与你我相会,过这田园隐居的日子。但十年之期之后,天下必将大乱,那北境刀皇为人倒是磊落,但此是国战,保不准他手下有小人媚主,无所不用其极,甚至南楚武林也难免有败类,以你我母子二人的安危来威胁你爹爹。所以你爹爹飘身远走,不让人知道你我母子二人的所在。此外你爹爹还有一层用意,就是石头你今后的路,还是要自己走,乱世将至,我和你爹也不能一直看顾你。你须得成长为能够自保的男子汉。因此你爹爹隐遁之前,已经做好了安排,给你找了一个师父,既是大儒,又是刀剑双修的宗师,除了教你武功,还能教你学问。而为娘我,明天起也要和你爹爹遁隐江湖,云游天下去了。”
李石头大惊:“娘也要离开我?”
石头娘无奈道:“不是离开你,而是你已长大成人,岂能一直待在父母羽翼之下?今后五年你要跟老师学艺,五年后你有了本事,即使乱世也能自保,甚至未尝不能成就一番事业。”
李石头摇了摇头:“事业,担当,有何重要?我宁愿侍奉爹娘一起在石头村终老。”
石头娘柔声道:“傻孩子,这天下之大,远非你所想象,日后你离开了村子,就知道这十丈红尘,俱是精彩。”
李石头愤愤道:“那你和爹爹为何来此隐居?”
石头娘又柔声道:“我和你爹都是在这江湖里打了一番滚,才知道何为珍贵。看懂了这红尘,心才能真的静下来。这些你现下还不懂,只要记得,明天开始与师父好好学习,学了本事,天下何处去不得?届时如果还想呆在石头村,也是由得你。”
说完石头娘站起身说道:“夜了,早些睡罢,明日就要开始跟你师父学习了,日后时机到了,我和你爹爹自会来见你。你要用功,莫坠了我和你爹爹的名声。”说罢掌着油灯牵着李石头来到外屋李石头的木床边,看着李石头躺下,才又掌着油灯进了内屋。
李石头愣愣的躺在上,脸上犹有泪痕,似是一时不能接受自己娘亲的言语。一时想到娘亲也许是为了让自己用心读书而吓唬自己,一时又想到明日开始爹娘真的都不在身边,自己要独自面对这劳什子江湖,不禁悲从中来,又饮泣起来。
石头娘在里屋听着李石头的低声啜泣,终是轻叹了一声。
李石头哭得倦了,终于沉沉睡去,待到醒来,已是天光大亮,起身进了里屋,屋里已是空无一人,娘亲平时随身的衣物也都没有了,想是娘亲打了包袱都带走了。李石头这才意识到娘亲真的离开了,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
哭了一会,终究是没人再理会他了,只得止了哭声来到院子里,抬眼一看却吓了一跳。
只见一个陌生的中年汉子蹲在院子里,正眼神直直的看着他。那汉子身上的袍子似是许久未洗,有几块污渍,头发随便挽起,用一根木棍当作发簪,打扮非儒非道,腰间别着一把锈迹斑斑的狭长铁片,形状似刀又似剑。
这汉子见李石头出来,,一抬手扔过来一个葫芦,说道:“去砍些柴火换些酒来。”
与此同时,在石头村附近的一个山头上,两个身影立于一处山崖之上,正俯瞰石头村。其中一人正是李石头他娘,另一人是个年纪与石头娘相仿的中年汉子,打扮像个普通农夫,面容却端方白皙。左臂衣袖空空,竟是一个独臂人。
独臂人遥望石头村,面上有几分不忍:“苦了这孩子......”
旁边石头娘嘴一撇:“石头那孩子性子太软,乱世将至,不锻炼一下如何在乱世自保。这五年我又当爹又当娘,如今终于可以卸下担子,今后五年让那秀才头疼吧。喂,当家的,如今你我二人终于可以一起云游天下,你带我去看那东海巨鲸,西方雪峰罢。”
独臂汉子苦笑了一下从小村收回目光,挽起爱妻的手柔声说道:“你想去哪里,我便带你去哪里,今后再不分开。”说罢二人转身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