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的工夫,一头雪白的熊就出现在断面巨熊面前。
“哦?还是一个同类?”断面巨熊的脸上忽然浮现出满意的笑容,“同类妖怪的妖力更容易消化吸收呢!”
似乎事态的进展出乎意料的良好。断面巨熊又重新迈开步子,朝这头白熊走来。它不再去在意歌声的来源,更没有看到躲在角落阴影里的霊白发飞舞,血红的衣衫衬托着满是皱纹苍白的脸,以及眼角闪烁的泪光。
拥有熊之力血脉的少年,即使自身缺乏萨满之力不能变化,但在蕴含极大力量的萨满之力——比如以吟唱者生命为交换的祭献之歌——的催鼓中,也能让体内的熊之力觉醒。
鸿已经失去了意识,他体内的熊之力初次觉醒,迅速夺走了他的意识,让野兽的凶暴之气占据他的灵智。此时此刻的他与一头野兽无疑,更不知道姐姐霊的声音已经油尽灯枯,走到了尽头。
或许今夜,整个部落都会灭绝,如果幸运的话,鸿可能成为唯一的幸存者。霊以自己的生命去赌弟弟的一个生机。这是源自本能的爱。但此刻,她心中洋溢的却是一种扬眉吐气的快感。她不必嫁给神农氏的那个储君以解救部落,弟弟也不再是别人眼中的废物。因为他的部落灭绝了,他自由了。
或许是霊的怨念夹杂在祭献之歌中,鸿所化身的白熊充满了凶暴之气。片刻之后,化形成功,以肉眼即可看到,在巨大白熊的头顶上方,氤氲着一团漆黑的雾气。
“嚎!”不等断面巨熊走到跟前,白熊已经发出凄厉的咆哮,四肢猛然蹬地,就如同一道闪电冲脱而出。
断面巨熊也不甘示弱,兽吼一声就人立起来,挥舞前爪去抓白熊。怦然巨响,一棕一白两头巨熊就撞在一起,巨爪翻飞,熊牙交错,血与毛如扑簌簌的萤火四溢横飞。
这是命运的交织,这是勇力的对决。短面熊用牙齿狠狠咬住白熊的左肩。白熊则蜷起右爪,一拳拳不停地轰击短面熊的左胸。比羁绊更深刻的是死敌的交锋,即便稍稍拉开一些距离,两头巨兽都不由自主地又冲上前去,撕咬对方的皮肉,轰击对方的身体。它们不听地发出嘶吼,也不断地撞在洞壁上,发出轰轰巨响,震动得洞穴里的冻土纷纷碎裂,如雨一般訇然洒下,扬起尘土将洞穴弥漫得比夜色还浓郁。
两头巨兽战得酣然,那些倒在地上的猎手,包括雄都努力地移动身体,爬到洞壁四缘的角落里,依靠冻土的掩护防止自身被殃及。但还有一些爬得慢的,被熊脚踩中一命呜呼了。
走到了生命的尽头,雄的眼中涌出了热泪。作为一名萨满,他知道不能通过自身的萨满之力引发熊变的人,一旦被咒歌催鼓到极限产生变化,就再也回不来了。他的儿子,那个让他恨铁不成钢的儿子,那个让他又是怨愤又是热爱的儿子,那个十五年来他不断羞辱也不思进取的儿子,那个早就让他对这个世界产生绝望的儿子,再也回不来了,他将永远成为一头白熊,再也回不来了。
雄的眼睛酸痛,身体不住地颤抖,一种肝肠寸断的感觉折磨着他,让他老泪纵横。
远古的男人不懂说爱。可此时,雄内心里所有的爱以及生命的力量,都随着儿子的熊变被抽空了。
天空中的星斗一一熄灭,只有长庚星伴随着雨后露出头的月牙,静悄悄地挂在藏蓝的天幕上。黎明来临,万物都陷入了最黑暗的时刻。但光明会紧随而至,大地将重新披上金灿灿的晨曦与霞衣。可是雄知道,他的黑暗,儿子的黑暗,部落的黑暗,将再也不会迎来光明和新生。